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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列传·卷八十一

沈约

原文

刘秀之、顾琛、顾觊之

刘秀之,字道宝,东莞莒人,司徒刘穆之从兄子也,世居京口。祖爽,尚书都官郎,山阴令。父仲道,高祖克京城,以补建武参军,与孟昶留守,事定,以为余姚令,卒官。

秀子少孤贫,有志操。十许岁时,与诸兒戏于前渚,忽有大蛇来,势甚猛,莫不颠沛惊呼,秀之独不动,众并异焉。东海何承天雅相知器,以女妻之。兄钦之为硃龄石右军参军,随龄石败没,秀之哀戚,不欢宴者十年。景平二年,除驸马都尉、奉朝请。家贫,求为广陵郡丞。仍除抚军江夏王义恭、平北彭城王义康行参军,出为无锡、阳羡、乌程令,并著能名。

元嘉十六年,迁建康令,除尚书中兵郎,重除建康。性纤密,善纠摘微隐,政甚有声。吏部尚书沈演之每称之于太祖。世祖镇襄阳,以为抚军录事参军、襄阳令。襄阳有六门堰,良田数千顷,堰久决坏,公私废业。世祖遣秀之修复,雍部由是大丰。改领广平太守。二十五年,除督梁、南北秦三州诸军事、宁远将军、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时汉川饥俭,境内骚然,秀之善于为政,躬自俭约。先是,汉川悉以绢为货,秀之限令用钱,百姓至今受其利。

二十七年,大举北伐,遣辅国将军杨文德、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弘宗受秀之节度,震荡汧、陇。秀之遣建武将军锡千秋二千人向子午谷南口,府司马竺宗之三千人向骆谷南口,威远将军梁寻千人向斜谷南口。氐贼杨高为寇,秀之讨之,斩高兄弟。元凶弑逆,秀之闻问,即日起兵,求率众赴襄阳,司空南谯王义宣不许。事宁,迁使持节、督益宁二州诸军事、宁朔将军、益州刺史。折留俸禄二百八十万,付梁州镇库,此外萧然。梁、益二州土境丰富,前后刺史,莫不营聚蓄,多者致万金。所携宾僚,并京邑贫士,出为郡县,皆以苟得自资。秀之为治整肃,以身率下,远近安悦焉。

南谯王义宣据荆州为逆,遣参军王曜征兵于秀之,秀之即日斩曜戒严。遣中兵参军韦山松万人袭江陵,出峡。竺超民遣将席天生逆之,山松一战,即枭其首。进至江陵,为鲁爽所败,山松见杀。其年,进号征虏将军,改督为监,持节、刺史如故,以起义功,封康乐县侯,食邑六百户。明年,迁监郢州诸军事、郢州刺史,将军如故。未就。

大明元年,征为右卫将军。明年,迁丹阳尹。先是,秀之从叔穆之为丹阳,与子弟于事上饮宴,秀之亦与焉。事柱有一穿,穆之谓子弟及秀之曰:“汝等试以栗遥掷此柱,若能入穿,后必得此郡。”穆之诸子并不能中,唯秀之独入焉。时赊市百姓物,不还钱,市道嗟怨,秀之以为非宜,陈之甚切,虽纳其言,竟不从用。广陵王诞为逆,秀之入守东城。其年,迁尚书右仆射。四年,改定制令,疑民杀长史科,议者谓值赦宜加徙送,秀之以为:“律文虽不显民杀官长之旨,若值赦但止徙送,便与悠悠杀人曾无一异。民敬官长,比之父母,行害之身,虽遇赦,谓宜长付尚方,穷其天命,家口令补兵。”从之。明年,领太子右卫率。

五年,雍州刺史海陵王休茂反,为土人所诛,遣秀之以本官慰劳,分别善恶。事毕还都,出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随二郡诸军事、安北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上车驾幸新亭,视秀之发引,将征为左仆射,事未行,八年卒,时年六十八。上甚痛惜之,诏曰:“秀之识局明远,才应通暢,诚著蕃朝,绩宣累岳。往岁逆臣交构,首义万里,及职司端尹,赞戎两宫,嘉谋征誉,实彰朝野。汉南法繁民嗛,属伫良牧,故暂辍心膂,外弘风规,出未逾期,德庇西服。详考古烈,旅观终始,淳心忠概,无以尚兹。方式亮皇猷,入卫根本,奄至薨逝,震恸于朕心。生荣之典,未穷宠数,哀终之礼,宜尽崇饰。兼履谦守约,封社弗广,兴言悼往,益增痛恨。可赠侍中、司空,持节、都督、刺史、校尉如故,并增封邑为千户。谥为忠成公。”秀之野率无风采,而心力坚正。上以其莅官清洁,家无余财,赐钱二十万,布三百匹。

子景远嗣,官至前军将军。景远卒,子俊,齐受禅,国除。秀之弟粹之,晋陵太守。

顾琛,字弘玮,吴郡吴人也。曾祖和,晋司空。祖履之,父惔,并为司徒左西掾。

琛谨确不尚浮华,起家州从事,驸马都尉,奉朝请。少帝景平中,太皇太后崩,除大匠丞。彭城王义康右军骠骑参军,晋陵令,司徒参军,尚书库部郎,本邑中正。元嘉七年,太祖遣到彦之经略河南,大败,悉委弃兵甲,武库为之空虚。后太祖宴会,有荒外归化人在坐,上问琛:“库中仗犹有几许?”琛诡答:“有十万人仗。”旧武库仗秘不言多少,上既发问,追悔失言,及琛诡对,上甚喜。

尚书寺门有制,八座以下门生随入者各有差,不得杂以人士。琛以宗人顾硕头寄尚书张茂度门名,而与硕头同席坐。明年,坐遣出,免中正。凡尚书官,大罪则免,小罪则遣出。遣出者,百日无代人,听还本职。琛仍为彭城王义康所请,补司徒录事参军,山阴令,复为司徒录事,迁少府。十五年,出为义兴太守。初,义康请琛入府,欲委以腹心,琛不能承事刘湛,故寻见斥外。十九年,徙东阳太守,欲使琛防守大将军彭城王义康,固辞忤旨,废黜还家积年。

二十七年,索虏南至瓜步,权假琛建威将军。寻除东海王祎冠军司马,行会稽郡事。随王诞代祎,复为诞安东司马。元凶弑立,分会稽五郡置会州,以诞为刺史,即以琛为会稽太守,加五品将军,置将佐。诞起义,加冠军将军。事平,迁吴兴太守。孝建元年,征为五兵尚书。未拜,复为宁朔将军、吴郡太守。以起义功,封永新县五等侯。大明元年,吴县令张闿坐居母丧无礼,下廷尉。钱唐令沈文秀判劾违谬,应坐被弹。琛宣言于众:“闿被劾之始,屡相申明。”又云:“当启文秀留县。”世祖闻之大怒,谓琛卖恶归上,免官。琛母老,仍停家。

琛及前西阳太守张牧,并司空竟陵王诞故佐,诞待琛等素厚。三年,诞据广陵反,遣客陆延稔赍书板琛为征南将军,牧为安东将军,琛子前尚书郎宝素为谘议参军,宝素弟前司空参军宝先为从事中郎,牧兄前吴郡丞济为冠军将军,从弟前司空主簿晏为谘议参军。

时世祖以琛素结事诞,或有异志,遣使就吴郡太守王昙生诛琛父子。会延稔先至,琛等即执斩之,遣二子送延稔首启世祖曰:“刘诞猖狂,遂构衅逆,凡在含齿,莫不骇惋,臣等预荷国恩,特百常愤。忽以今月二十四日中获贼诞疏,欲见邀诱。臣即共执录伪使,并得诞与抚军长史沈怀文、扬州别驾孔道存、抚军中兵参军孔璪、前司兵参军孔桓之、前司空主簿张晏书,具列本郡太守王昙生。臣即日便应星驰归骨辇毂,臣母年老,身在侍养,辄遣息宝素、宝先束骸诣阙。”世祖所遣诛琛使其日亦至,仅而获免。上嘉之,召琛出,以为西阳王子尚抚军司马,牧为抚军中兵参军。琛母孔氏,时年百余岁。晋安帝隆安初,琅邪王廞于吴中为乱,以女为贞烈将军,悉以女人为官属,以孔氏为司马。及孙恩乱后,东土饥荒,人相食,孔氏散家粮以赈邑里,得活者甚众,生子皆以孔为名焉。

琛仍为吴兴太守。明年,坐郡民多翦钱及盗铸,免官。六年,起为大司农,都官尚书,新安王子鸾北中郎司马、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随府转抚军司马,太守如故。前废帝即位,复为吴郡太守。太宗泰始初,与四方同反,兵败,奉母奔会稽。台军既至,归降。宝素与琛相失,自杀。琛寻丁母忧,服阕,起为员外常侍、中散大夫。后废帝元徽三年,卒,时年八十六。

宝先大明中为尚书水部郎。先是,琛为左丞荀万秋所劾,及宝先为郎,万秋犹在职,自陈不拜。世祖诏曰:“敕违纠慢,宪司之职,若理有不公,自当更有厘正。而自顷刻无轻重,辄致私绝。此风难长,主者严为其科。宝先盖依附世准,不足问。”

先是,宋世江东贵达者,会稽孔季恭,季恭子灵符,吴兴丘渊之及琛,吴音不变。渊之字思玄,吴兴乌程人也。太祖从高祖北伐,留彭城,为冠军将军、徐州刺史,渊之为长史。太祖即位,以旧恩历显官,侍中,都官尚书,吴郡太守。卒于太常,追赠光禄大夫。

顾觊之,字伟仁,吴郡吴人也。高祖谦,字公让,晋平原内史陆机姊夫。祖崇,大司农。父黄老,司徒左西掾。觊之初为郡主簿。谢晦为荆州,以为南蛮功曹,仍为晦卫军参军。晦爱其雅素,深相知待。王弘辟为扬州主簿,仍为弘卫军参军,盐官令,衡阳王义季右军主簿,尚书都官郎,护军司马。时大将军彭城王义康秉权,殷、刘之隙已著,觊之不欲与殷景仁久接事,乃辞脚疾自免归。在家每夜常于床上行脚,家人窃异之,而莫晓其意。后义康徙废,朝廷多以异同受祸。复为东迁、山阴令。山阴民户三万,海内剧邑,前后官长,昼夜不得休,事犹不举。觊之理繁以约,县用无事,昼日垂帘,门阶闲寂。自宋世为山阴,务简而绩修,莫能尚也。还为扬州治中从事史,广陵王诞、庐陵王绍北中郎左司马,扬州别驾从事史,尚书吏部郎。尝于太祖坐论江左人物,言及顾荣,袁淑谓觊之曰:“卿南人怯懦,岂办作贼。”觊之正色曰:“卿乃复以忠义笑人!”淑有愧色。

元凶弑立,朝士无不移任,唯觊之不徙官。世祖即位,迁御史中丞。孝建元年,出为义阳王昶东中郎长史、宁朔将军、行会稽郡事。寻征为右卫将军,领本邑中正。明年,出为湘州刺史,善于莅民,治甚有绩。大明元年,征守度支尚书,领本州中正。二年,转吏部尚书。四年,致仕,不许。

时沛郡相县唐赐往比村硃起母彭家饮酒还,因得病,吐蛊虫十余枚。临死语妻张,死后刳腹出病。后张手自破视,五藏悉糜碎。郡县以张忍行刳剖,赐子副又不禁驻,事起赦前,法不能决。律伤死人,四岁刑;妻伤夫,五岁刑;子不孝父母,弃市,并非科例。三公郎刘勰议:“赐妻痛往遵言,兒识谢及理,考事原心,非存忍害,谓宜哀矜。”觊之议曰:“法移路尸,犹为不道,况在妻子,而忍行凡人所不行。不宜曲通小情,当以大理为断,谓副为不孝,张同不道。”诏如觊之议。加左军将军,出为吴郡太守。

八年,复为吏部尚书,加给事中,未拜,欲以为会稽,不果。还为吴郡太守。幸臣戴法兴权倾人主,而觊之未尝降意。左光禄大夫蔡兴宗与觊之善,嫌其风节过峻。觊之曰:“辛毗有云:孙、刘不过使吾不为三公耳!”及世祖晏驾,法兴遂以觊之为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

太宗泰始初,四方同反,觊之家寻阳,寻阳王子房加以位号,觊之不受,曰:“礼年六十不服戎,以其筋力衰谢,非复军旅之日,况年将八十,残生无几,守尽家门,不敢闻命。”孔觊等不能夺。时普天叛逆,莫或自免,唯觊之心迹清全,独无所与。太宗甚嘉之,东土既平,以为左将军、吴郡太守,加散骑常侍。泰始二年,复为湘州刺史,常侍、将军如故。三年卒,时年七十六。追赠镇军将军,常侍、刺史如故。谥曰简子。

觊之家门雍睦,为州乡所重。五子:约、缉、绰、缜、绲。绰私财甚丰,乡里士庶多负其责,觊之每禁之,不能止。及后为吴郡,诱绰曰:“我常不许汝出责,定思贫薄亦不可居。民间与汝交关有几许不尽,及我在郡,为汝督之。将来岂可得。凡诸券书皆何在?”绰大喜,悉出诸文券一大厨与觊之,觊之悉焚烧,宣语远近:“负三郎责,皆不须还,凡券书悉烧之矣。”绰懊叹弥日。

觊之常谓秉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唯应恭己守道,信天任运,而暗者不达,妄求侥幸,徒亏雅道,无关得丧。乃以其意命弟子愿著《定命论》,其辞曰:

仲尼云:“道之将行,命也;道之将废,命也。”丘明又称:“天之所支不可坏,天之所坏不可支。”卜商亦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孟轲则以不遇鲁侯为辞。斯则运命奇偶,生数离合,有自来矣。马迁、刘向、扬雄、班固之徒,著书立言,咸以为首,世之论者,多有不同。尝试申之曰:

夫生之资气,清浊异原;命之禀数,盈虚乖致。是以心貌诡贸,性运舛殊,故有邪正昏明之差,修夭荣枯之序,皆理定于万古之前,事征于千代之外,冲神寂鉴,一以贯之。至乃卜相末技,巫史贱术,犹能豫题兴亡,逆表成败。祸福指期,识照不能徙;吉凶素著,威卫不能防。若夏氓宅生于帝宫,岂蠲残伤之祟;汉臣衍货于天府,宁免喂毙之魂。且又善恶之理虽详,而祸福之验常昧;逆顺之体诚分,而吉凶之效常隐。智络天地,犹罹沈牖之灾;明照日月,必婴深匡之难。增信积德,离患于长饥;席义枕仁,徼祸于促算。何则?理运苟其必至,圣明其犹病诸。况乃蕞迹流惑之徒,投心颛蒙之域,而欲役虑以揣利害,策情以算穷通,其为重伤,岂不惑甚。是以通人君子,闲泰其神,冲缓其度,不矫俗以延声,不依世以期荣。审乎无假,自求多福,荣辱修夭,夫何为哉!

问曰:夫《书》称惠迪贻吉,《易》载履信逢祐,前哲余议,亦以将迎有会,沦塞无兆,宣摄有方,夭阏无命。善游销魂于深梁,工骑烬生于旷野,明珠招骇于暗至,蟠木取悦于先容。是以罕、乐以阳施长世;景、惠以阴德遐纪。彭、窦以缮卫延命;盈、忌以荒湎促龄。陈、张称台鼎之崇;严、辛衍宰司之盛。若乃游恶蹈凶,处逆践祸,宣昭史策,易以研正。至如神仙所序,天竺所书,事虽难征,理未易诘,留滞倾光,思闻通裁。

对曰:子可谓扶绳而辨,循刻而议。若乃宣摄有方,岂非吉运所属;将迎有会,实亦凶数自挻。若夫阳施阴德,长世遐年,揆厥所原,孰往非命。研复来旨,仇校往说,起予惟商,未识所异。资生禀运,参差万殊,逆顺吉凶,理数不一。原夫餐椒非养生之术,咀剑岂卫性之经。命之所延,人肉其骨,而含嚼膏粱,时或婴患。深涧乖徼宠之津,空谷绝探荣之辙,运之所集,物稊其枯,而俯仰竿牍,终然离沮。尔乃蹻、跖横行;曾、原窘步。汤、周延世,诩、邑绝绪。吉凶征应,纠纆若兹。毕万保躯,宓贱丧领,梁野之言,岂不或妄。谷南、鲁北,甘此促生;彭翁、窦叟,将以何术。晋平、赵敬,淫放已该;汉主、魏相,奚独伤夭。同异若斯,是非孰正。至如雷滨凝分,挫志远图;棘津阴拱,振功高世。樊生冲矫,镌旌善之文,华子高抗,铭惩非之策,皆士衡所云“同川而异归”者也。殊涂均致,实繁有征。即理易推,在言可略。昔两都全盛,六合殷昌,雾集贵宠之闾,云动权豪之术,钧贸贻谈,岂唯陈、张而已。观夫二子,才未越众,而此以藉荣挥价,彼独摈景沦声,通否之运,断可知矣。严、辛不安时任命,而委罪亮直,亦地脉之徒欤。若神仙所序,显明修习,齐强燕平,厥验未著,李覃董芬,其效安在。乔、松之侣,云飞天居,夷、列之徒,风行水息,良由理数悬挺,实乃钟兹景命。天竺遗文,星华方策,因造前定,果报指期,贫豪莫差,修夭无爽,有允琐辞,无愆鄙说,统而言之,孰往非命。冥期前定,各从所归,善恶无所矫其趋,愚智焉能殊其理。若乃得议其工,失嗤其拙,操之则栗,舍之则悲,斯固染情于近累,岂不贻诮于通识。

问曰:清论光心,英辩溢目,求诸鄙怀,良有未尽。若动止皆运,险易自天,理定前期,靡非暗至。玉门犁丘,睿识弗免。岂非圣愚齐致,仁虐同功。昏明之用,将何施而可?

对曰:夫圣人怀虚以涵育,凝明以洞照。惟虚也,故无往而不通;惟明也,故无来而不烛。涸海流金,弗染温凉之岨;严兵猛兕,无累爪刃之灾。忘生而生愈全,遗神而神弥暢。若玉门犁丘,盖同迹于人,故同人有患,然而均心于天,亦均天无害。大贤则体备形器,虑尽藏假,静默以居否,深拱以违礥,皆数在清全,故钟兹妙识。是以禀仲尼之道,不在奔车之上;资伯夷之运,不处覆舟之下。若乃越难趋险,逡巡弗获,履危践机,黾勉从事,愚之所司,圣亦何为。及中下之流,驰心妄动,是非舛干,倚伏移贸,故北宫意逆而功顺,东门心晦而迹明;宣应遗筮而逢吉,张松协数而遘祸。且智防有纪,患累无方。尔乃猘狗逐而华子奔,腐鼠遗而虞氏灭;匣猿逸而林木残,椟珠亡而池水竭。凡厥条流,曲难详备,摇形役思,其效安征。岂若澡雪灵府,洗练神宅,据道为心,依德为虑,使迹穷则义斯暢,身泰则理兼通,岂不美哉!何必遗此而取彼。

问曰:夫建极开化,树声贻则,典防之兴,由来尚矣。必乃幽符悬兆,冥数指期,善恶前征,是非素定,名教之道,不亦几乎息哉!

对曰:天生蒸民,树之物则,教义所禀,岂非冥数。何则?形气之具,必有待而存;颛蒙之伦,岂无因而立。必假纤纨以安生,藉梁豢以延祀,资信礼以缮性,秉廉义以劾情。圣人聪明深懿,履道测化,通体天地,同情日月,仰观俯察,抚运裁风。于是乎昭日星之纪,正霜雨之度,张云霞之明,衍风露之渥,浮舟翼滞,腾驾振幽。又乃甄理三才,辨综五德,弘铺七体之端,宣昭八经之绪。是以时雍在运,群方自通,抱德炀和,全真保性。故信食相资,代为脣齿;富教相假,递成辅车。今弛弃纤纨,损绝梁豢,必云徼生委命,岂不已晓其迷。至乎湮斥廉义,屏黜信礼,责以祈存推数,遂乃未辨其惑;连类若斯,乖妄滋甚。然则教义之道,生运所资,宠辱荣枯,常由此作。斯固命中之一物,非所以为难也。

问曰:循复前旨,既以理命县兆,生数冥期。研覆后文,又云依杖名教,帅循训范。若藉数任天,则放情荡思;拘训驯范,则防虑检丧。函矢殊用,矛戈异适,双美之谈,岂能两遂。

对曰:夫性运乖舛,心貌诡殊,请布末怀,略言其要。若乃吉命所钟,纵情蹈道,训性而顺,因心则灵。凶数所挻,率由践逆,闻言不信,长恶无悛。此愚智不移,声训所遗者也。其有见善如不及,从谏如顺流,是则命待教全,运须化立。譬以良医之室,病者所存,至如澄神清魂,平心实气,无妄之痾,勿药有喜,所谓纵情蹈道,无假隐括。若膏肓之疾,长桑不治,体府之病,阳庆弗理,此则率由践逆,自绝调御。至乃赵储之命宜永,须扁鹊而后全,齐后之数必延,待文挚而后济。亦犹运钟循奖,彝范所兴,善恶无主,唯运所集而异。膏梁方丈,沈疾弗顾;瑶碧盈尺,阽危弗存。夫静躁之容,造次必于是;曲直之性,颠沛不可移。是以夷、惠均圣而异方;遵、竦齐通而殊事。虽复钳桎羿、帟,思服巢、许之情;捶勒曾、史,言膺蹻、跖之虑。不然之事,断可知也。必幽符钻仰,冥数修习,虽存陵惰,其可得乎!故运属波流,势无防虑,命徼山立,理无放情。用殊函矢,双美奚踬;谈异矛戈,两济何伤。

问曰:夫君臣恩深,师资义固,所以沾荣涂施,提饰荷声。故刳心流肠,捐生以亢节;火妻灰子,霾名以偿义。若幽期天兆,则明扬可遗;冥数自宾,则感效宜绝。岂其然乎?

对曰:论之所明,原本以为理,难之所疑,即末以为用。盖阴闭之巧不传,萌渐之调长绝。故知妄言赏理,古人所难。吾所谓命,固以绵络古今,弥贯终始,爰及君臣父子,师友夫妻,皆天数冥合,神运玄至。逮乎睽爱离会,既命之所甄,昏爽顺戾,亦运之所渐。尔乃松柳异质,荠荼殊性,故疾风知劲草,严霜识贞木,何异忠孝之质,资行夙昭。至于刻志酬生,题诚复施,殉节投命,驯义忘己。亦由石虽可毁,坚不可销,丹虽可磨,赤不可灭。因斯而言,君臣师资,既幽期自宾,心力感效,亦冥数天兆。夫独何怪哉!

愿字子恭,父渊之,散骑侍郎。愿好学,有文辞于世。大明中,举秀才,对策称旨,擢为著作佐郎,太子舍人。早卒。

史臣曰:孝建启基,西楚放命,难连淮、济,势盛江服。硃修之著节汉南,刘秀之推锋万里,并诚载艰一,忠惟帝念。而逾岘之锋,战有独克,出硖之师,舟无只反。虽霜霰并时,而计功则异也。及定终之命,等数相悬,盖由义结蕃朝,故恩有厚薄。虽故旧不遗,闻之前训,隆名爽实,亦无取焉!


译文

刘秀之,字道宝,东莞莒县人,是司徒刘穆之的堂兄的儿子。他家先辈一直住在京口。他祖父刘爽,官至尚书都官郎,山阳县令。父亲刘仲道,高祖在京城时,让他补任建武参军,和孟昶共同留守京都,事定之后,被用为余姚县令,死于任上。

刘秀之父亲早死,家庭贫困,他却非常有志气有道德。十多岁时,和一群孩子在江边小洲游戏,忽然有大蛇游来,势头很吓人,小孩们无不仓惶惊叫,刘秀之独自镇定不动,别人很惊异他的胆量。东海人何承天一贯器重他,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刘秀之的哥哥刘钦之当朱龄石的右军参军,跟随朱龄石一起战死。刘秀之非常悲痛,不参加宴会有十多年。景平二年(424)被调任驸马都尉,奉朝请,因家庭贫困,请求当广陵郡丞,结果被任为江夏王刘义恭的平北将军、彭城王刘义康的行参军,再出外当无锡阳羡乌程县令,都获得了能干的称誉。

元嘉十六年(439),他迁建康县令,被调尚书中兵郎,再当建康县令。刘秀之性格谨细严密。善于探明微小的罪行或企图。很有干练的名声。吏部尚书沈演之多次在文帝面前称道他。孝武帝镇守襄阳,让他当抚军录事参军、襄阳令。襄阳有六门堰,过去有良田几千顷。六门堰长久失修,败坏得很厉害,公家私人却没有什么收入。世祖派刘秀之修复六门堰,雍州此后常常大丰收。他改任广平太守。元嘉二十五年(448),被调为督梁、南北秦三州诸军事,宁远将军,西戎校尉,梁南秦州刺史。当时汉川发生饥荒,人民没有收入,境内骚乱得很。刘秀之善于管理,过节俭的生活,作人民的榜样。过去汉川人全都用绢布作为货币,秀之限令用铜金银作钱用。百姓到现在还蒙受他的恩惠。

元嘉二十七年(450),宋国大规模北伐。朝廷派辅国将军杨文德,巴西、梓潼二郡守刘弘宗接受刘秀之指挥骚扰..陇地区。刘秀之派建武将军锡千秋带二千人向子午后南谷口开进,本府司马竺宗之带三千人向骆谷南口前进,威远将军梁寻带一千人向斜谷南口前进。氐人杨高叛乱,刘秀之讨伐他们,将杨高兄弟斩首。

刘邵杀文帝自称皇帝。刘秀之闻讯,当天便起兵,请求率领部队前赴襄阳,司空南谯王刘义宣不许。事平之后,迁官使持节,督益宁二州诸军事,宁朔将军,益州刺史。他分下俸禄二百八十万,留付梁州镇守的军队。此外,一丝不取。梁、益二州境内很富饶。前后到任的刺史,无不经营聚敛。多的达到万两黄金收入。他们所带的宾客都是京城的贫寒士人,出外当郡县长官,都以搜括钱财为主要目的。刘秀之管理政务严明而廉洁,以身作则,远近人民无不安宁,都非常敬爱他。

南谯王刘义宣占据荆州造反,他派参军王曜从刘秀之那里征调兵员,刘秀之当天便杀王曜,整装待发。刘秀之派中兵参军韦山松带一万多人袭击江陵。韦山松只一个回合,便砍下了席天生的脑袋。前进到江陵,被鲁秀击败。韦山松被杀,当年,刘秀之晋号征虏将军,改督任为监任,持节,刺史照旧。因为起义兵的功劳,被封康乐县侯,食邑六百户。第二年,迁官监郢州诸军事,郢州刺史,将军照旧。他没有上任。

大明元年(457),刘秀之被调为右卫将军。第二年迁官丹阳尹。从前,刘秀之堂叔刘穆之当丹阳尹时,和他的兄弟子侄们在厅堂上宴会,刘秀之也参加了。厅堂大柱上有一个窟窿,刘穆之对他的子侄兄弟和刘秀之说:“你们试试用板栗远远地瞄准这个柱子,如果有哪个能掷进这个窟窿,将来必定当此郡长官。”穆之的几个儿子都没有掷中,只有刘秀之一个人击中那个窟窿。此时,官府经常买百姓的东西,但不给钱,百姓满口怨言。刘秀之认为这是应该改正的行为,向皇帝陈述得很恳切。孝武虽然当场接受了。但他的话,并未实行。广陵王刘诞造反,刘秀之进入皇城的东城主动防守。当年迁官尚书右仆射。大明四年(460),朝廷修改法令,在百姓杀官长这一条上意见不一,一些人认为如果遇到大赦应该冲军远方,刘秀之认为:法令虽然没有明确人民杀害长官的条款,遇到大赦就只冲军,这便等于和轻易杀人无麻烦没有区别,人民尊重官员,把他们看成父母,亲自害死长官,纵然遇到大赦,仍应永远关在尚方营或判处他的死刑。他的家人被充为军队仆人。朝廷采纳了他的建议。第二年(461)兼官太子右卫帅,大明五年(461),雍州刺史武陵王刘休茂造反,被当地百姓杀死,朝廷派刘秀之以现任官慰劳雍州人民,对这个事件中的好人坏人进行甄别,他顺利完成任务,回到京城,再出外当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的竟、陵随二郡军事,安北将军,宁蛮校慰,雍州刺史。孝武帝坐车到新亭送别刘秀之赴任,想调他当左仆射,这事还未实行,八年(464),他便去世了,享年六十八岁。孝武帝非常痛惜他的逝世,下诏书哀悼说:“刘秀之见识深远,器局忠正,才能超群,忠诚素著,无论在朝在外,都政绩斐然,当年叛军造制祸乱,他在万里之外便率先抵抗,到了在朝为官,赞助国家,计谋如泉涌、威望服人,被朝中民间人士共同钦佩,汉南地区法令繁杂,人民痛苦,迫切希望有好的官员莅临,后来朝廷暂时放他赴西方任职,出外不长时间,西边地区人民便深深地爱戴他,我仔细回想古代的贤能之士的行为,以及回忆他的前前后后,可说他心地善良、忠义感人,没有多少人能达到这境界的。目前朝廷正需要他的补裨,国家需要他的辅助,却突然逝世,我深感悲痛,他活着时没有享受到最崇高的荣誉,死后应该受到大力地褒扬,况且他一贯生活俭朴,克己复礼,封赏不重。想到这些,我感到深深地悲哀,也更增加我的遗憾。可以追认他为侍中、司徒、持节、都督、刺史,校尉照旧。并且增加封邑一千户,谥号为忠诚公。”刘秀之为人坦率,风格平易,不注重风度,但忠诚而坚韧,干练而卓越,孝武因为他当官时廉洁,家中没有多余的财物,赐给他家二十万钱,布三百匹。

他的儿子景远继承他。官职做到前军将军,景远死后,他儿子刘俊继承,齐国建立,他的封国被取消。

刘秀之的弟弟刘粹之,官职做到晋陵太守。

顾琛,字弘玮,是吴郡吴县人,曾祖顾和,是晋朝的司空,祖父顾谦之,父亲顾忄炎,都做过司徒左西掾。

顾琛为人严谨而坚定,不喜欢浮华的东西,最先官职是州中从事,驸马都尉,奉朝请,少帝景平年中,太皇太后逝世,任大匠丞,后又任彭城王义康右军骠骑参军、晋陵县令、司徒参军、尚书库部郎、本郡中正。元嘉七年(430),太祖派到彦之进攻魏国黄河以南大败,把所有的武器都丢了,武器仓库因此很空,之后太祖曾举行宴会,正好有外国投诚的人在座,文帝突然问顾琛:“兵器库中还有多少件武器?”顾琛答道:“有十万件武器。”顾琛知武器库的武器过去一向隐秘,外人不知多少。文帝既发了问,后悔说错了话。等听到顾琛的对答,便非常高兴了。尚书省和各寺部有规定,八座以下的门生跟随入见的各有等级,不能轻易携带他人,顾琛让同宗族人顾硕头寄名在尚书张茂度门下,顾琛因此和顾硕头在同一个宴席上坐侍。第二年,他因此事被贬到外边去,并且中正职务也被免除,凡是尚书任职的人,有大罪便被免官、有小过则被贬出,被遣出的人一百天内没有人代替的话,允许复职。顾琛仍然被彭城王刘义康邀请,被任为司徒录事参军和山阴县令,再正式当司徒录事,迁官少府长。十五年(438)出外当义兴太守。当初义康邀请顾琛进入府中,希望顾琛做他的心腹,顾琛因为不能顺刘义康的意,所以不久便被排挤到外面,十七年(440),转任东阳太守,文帝希望他防守彭城王刘义康,顾琛坚决辞去此职,辜负了文帝的意思,于是被免官回家,有几年时间。

二十七年(450),魏人南侵到瓜步,朝廷暂时让顾琛兼建威将军。不久他被调为东海王刘..冠军司马,代管会稽郡事务,随王刘诞代替刘..,顾琛再当刘诞的安东司马。元凶刘邵杀文帝自立,分出会稽等五郡设置会州,让刘诞当刺史,同时让顾琛当会稽太守。顾加官五兵将军,允许设置郡官,刘诞起义反刘邵,给顾琛加官冠军将军。刘邵被消灭后,他迁吴兴太守。孝建元年(454),被调任五兵尚书,还未就任,再被用为宁朔将军、吴郡太守,因为起义时拥戴的功劳,被封为永新县五等侯。大明元年(457)吴县县令张凯因为在母亲去世时期不守礼节,被逮抓到廷尉,钱塘县令沈文秀因为判案错误,应该受到弹劾。顾琛在众人面前说:“张凯被弹劾,开始时曾多次说明他的情况。”又说:“我要上奏留沈文秀在县令任上。”世祖听说这话大怒。以为顾琛把罪过归于皇上,便把他的官职免去。因为顾琛的母亲年老,仍然让他呆在家里。

顾琛和前西阳太守张牧都是司空竟陵王刘诞的老部下。刘诞待顾琛等人一向不薄。

三年(459),刘诞占据广陵城造反,派他的手下陆延稔带着书信任命顾琛为征南将军,张牧为安南将军,顾琛之子、前尚书郎顾宝素为谘议参军,宝素之弟前司空参军宝先当从事中郎,张牧的哥哥前吴郡丞张洛为冠军将军,张牧堂弟前司空主簿张晏为谘议参军。当时世祖认为顾琛一向与刘诞的结交很深,大概也有反心,便派人叫吴郡太守王昙生杀掉顾琛父子。恰遇陆延稔先到,顾琛等人便先抓住陆延稔并将他斩首。派两个儿子送陆延稔的人头密告世祖说:“刘诞发疯,竟敢造反,当世人士,无不震惊,我们蒙受国家的大恩,特别感到愤恨。忽然在本月二十四日得到刘诞的书信,想邀请我们参加,我们便马上抓住他的伪使者,并得到刘延稔,抚军长史沈怀文,扬州别驾孔道存,抚军中兵参军孔..,前司兵参军孔桓之,前司空主簿张晏的书信,都一同列上献给本郡太守王昙生。我今日马上亲赴京师投身皇上。我母亲年老,我自己亲自奉养,这里派儿子宝素、宝先绑住自己到皇宫门前谢罪。”世祖派的杀顾琛的使者当日也到了,顾琛勉强免除祸患。世祖肯定了顾琛,叫他出来做官。让他当西阳王刘子尚抚军司马,张牧当抚军中兵参军。顾琛之母孔老夫人,当时有一百多岁。晋安帝隆安初年琅王牙王司马德文在吴郡造反,让他女儿当贞烈将军,他女儿全部让女人当部属,让孔夫人当司马,到孙恩动乱之后,东方饥荒,人们流离失所,发生了吃人的事。孔氏散发家中粮食救济乡亲,活下来的人很多。人们生儿子,儿子都以孔为名。

顾琛仍然当吴兴太守。第二年,因本郡很多百姓偷盗和制造货币,他被免官。六年(462),他出任大司农,都官尚书和新安王刘子鸾的中郎司马,东海太守,代管南徐州事务,又在本府转官抚军司马、太守照旧。前废帝做皇帝,他再当吴郡太守。太宗泰始初年,他和四方同时反叛朝廷,最后失败了。携带母亲跑到会稽,官军一到便前去投降。宝素和顾琛失去联系,便自杀了。顾琛因为母亲去世,守礼三年后,又出来做员外常侍、中散大夫。后废帝元徽三年(475)逝世,当时他八十八岁。

宝先大明中当尚书礼部郎。之前,顾琛被左丞荀万秋弹劾,到宝先做郎官时,万秋仍然在职,顾宝先陈述自己不应参拜荀万秋,世祖下诏书说:“弹劾错误纠正缺点,是法官的职务,如果不属实,弹劾者自然应该改正;而弹劾别人无论轻重,往往导致私交断绝。这种风气不应该有,有关人员应明确这方面的法令。宝先大概依据常情,不值得追究。”

以前,宋国江东人做了大官的有会稽孔季恭,季恭的儿子孔灵符,吴兴丘渊之和顾琛,他们说的方言不变。渊之字思玄,吴兴乌程人。太祖跟随高祖北伐时,他留驻彭城,当冠军将军、兖州刺史,渊之当长史。太祖做皇帝,因为老关系而做了大官,侍中、都官、尚书、吴郡太守,在太常任上去世,后被追认为光禄大夫。

顾觊之,字伟仁,吴郡吴县人。高祖顾谦字公让,是晋代平原内史陆机的姐夫。祖父顾崇,官至大司农。父亲顾黄老,官至司徒左西掾。

顾觊之最开始做吴郡主簿,谢晦任荆州刺史时,让顾觊之当他的南蛮功曹,同时兼任他的卫军参军。谢晦欣赏他的朴素而高雅的风度,对他倍加重视。王弘请顾觊之当扬州主簿,同时兼任他的卫军参军和盐官令,再当衡阳王刘义季右军主簿、尚书都官郎,护军司马。当时大将军彭城王刘义康当权,殷景仁和刘湛的矛盾已显露,顾觊之不想和殷景仁过多接触,于是以脚病的借口辞官回家。在家时每天晚上常在床上走来走去,家里其他人都非常惊异,但不知他为什么这样。后来刘义康被贬谪和废去官爵,朝廷中很多人因为受牵连而遭到惩罚。而顾觊之却再当东迁县令和山阴县令。山阴县有百姓三万户,是海内大县,前后到任的长官,即使日夜不停地奔波,事情仍然处理不好。顾觊之用简单的办法对付繁杂的问题,县里因此没什么麻烦,他白天把县衙门门帘放下来,门外寂寞无声。在宋朝建国以来的所有山阴政务中,这时的事务最少而政绩最突出,没有第二个人能赶上。

接着顾觊之回京城当扬州治中从事史,然后是庐陵王刘诞、庐陵王刘绍北中郎左军司马、扬州别驾从事史,尚书吏部郎。在宋文帝主持的座谈酒会上评论江南人物,谈到顾荣时,袁淑对顾觊之说:“你们南方人胆小怕事,怎么能对付谋反的事。”顾觊之严肃回答:“您怎么能因您的忠诚道义而讽刺别人。”袁淑顿时面带惭愧之色。元凶刘邵杀文帝自立为皇帝。朝廷人物无不迁官,只有顾觊之没有变动。孝武帝当了皇帝,顾觊之升为御史中丞。孝建元年(454),外出当义阳王刘昶东中郎长史、宁朔将军,且代管会稽郡事务。不久又调为右卫将军,兼领本郡中正。第二年,出外当湘州刺史,他善于管理老百姓,政绩斐然。大明元年(457),调为度支尚书,兼任本州中正。大明二年,转任吏部尚书,大明四年,顾觊之要辞官退休,皇帝没有同意。

当时沛郡相县人唐赐到邻村人朱起的母亲彭氏家里喝酒,回来便病了,吐下蛊虫十多条。死前对他的妻子张氏说:他死后要把他的肚子剖开弄清病的原因。之后张氏亲手剖开她丈夫的肚子察看,唐赐的五脏都弄成了碎片。沛郡相县的官员认为张氏竟做出剖开丈夫的肚子的事情,唐赐的儿子唐副又不阻拦,因为这事发生在大赦之前,法官们不能判决。当时法律规定:伤害死人,判徒刑四年;妻子伤害丈夫,判徒刑五年;儿子不孝顺父母,判死刑,都不符合本案的条例。三公郎刘勰认为:“唐赐的妻子悲痛地按丈夫的话去做,他的儿子懂得逊让也懂得大理,细细体会这事的前后,他们没有伤害丈夫和父亲的动机,我认为应该原谅。”顾觊之认为:“法律规定移动路头的尸体,也属不合法,况且是自己的妻子儿女,竟然忍心做一般人所不敢做的事情,对他们不应顾及小的情面,应该按照法律处理,判定唐副的罪行是不孝,张氏是犯法。”诏书同意顾觊之的判决。

接着顾觊之升任左军将军,出外当吴郡太守。大明八年(464),再当吏部尚书,加官给事中,还未就任,孝武帝想让顾觊之当会稽郡太守,没有实行,仍是当吴郡太守。当时恩幸大臣戴法兴权力几乎盖过了皇帝,而顾觊之并没有屈从他。左光禄大夫蔡兴宗和顾觊之关系很好,觉得顾觊之的性格太过严峻。顾觊之说:“三国时辛毗曾说过:孙资、刘放不过叫我做不成三公而已。”孝武帝去世时,戴法兴便让顾觊之当光禄大夫,加赏金章紫绶。

明帝太始初年,四方各镇同时反叛。顾觊之家在寻阳,寻阳王刘子房给顾觊之授予爵位名号,顾觊之拒绝了,说:“礼规定年到六十不穿军装,只因精力衰退,不再能习惯军事生活。况且我年将八十,余年不多,在家里等死而已,我不敢接受您的任命。”孔觊等人不能说服他。当时全国同时造反,几乎没有哪个人不受影响。只有顾觊之立场坚正纯贞,叛逆一个也不支持。明帝非常赞赏他。东方平定后,让他当左将军,吴郡太守,加官散骑常侍。泰始二年(466),再当湘州刺史,常侍照旧。泰始三年(467)去世,享年七十六岁。死后被追赠为镇军将军,常侍、刺史照旧。谥号称为简子。

顾觊之家庭和睦平静,深为本州本乡所称道。他的五个儿子顾约、顾缉、顾绰、顾镇、顾绲。顾绰的家财非常多,乡亲父老亲戚子弟很多人欠他的债,顾觊之每每劝他不要这样作,但没有效果。在顾觊之第二次当吴郡太守时,顾觊之骗他的儿子顾绰说:“我经常不许你放债,细细想一想,贫穷也确实不是滋味,和你有关的乡亲中还有几多人的债没有还清?趁我在太守任上,为你讨回债务。等我退休了就讨不回来了。那些债券在哪里!”顾绰大喜,把他的所有一大柜债券送给顾觊之,顾觊之将这些债券全部烧掉,并且告诉乡亲们:“凡是欠我家老三的债务,都不需要偿还,所有的债券文约我全部烧掉了。”顾绰悔恨哀叹了一整天。

顾觊之常常觉得人生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是个人的智慧能力可改变的。只能恭谨做人,遵循道德、信仰天命、顺从运气,但是愚蠢的人不明白这道理,胡乱地祈求幸运,只不过徒劳而已,甚至会败坏真正的大道,对于成败得失没有帮助。于是把他的这些想法告诉他的弟弟的儿子顾愿,叫他写了一篇文章《定命论》,文章是这样写的:

“孔子说:‘大道将要实行,是命中注定的,大道将要败乱,也是命中注定的。’左丘明也说:‘老天爷支持的不能被破坏,老天爷反对的不能被维持。’子夏也说:‘死亡和生存都是命中注定的,富有和高贵都是由老天爷支配的。’孟子则以为他不能遇到鲁国国君也是命中注定的。从这里看来,命运的亨通或蹇涩,生命的上下波动,人生的聚合分离,都是命中注定的。司马迁、刘向、扬雄、班固等人著书立说,都把命运当成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之一。世人谈到这个问题时,往往有不同看法,这里我试着谈谈我的看法:

“人生承受天地的气息,有清和浊两种来源,人的命运承受天地的运行规律,有圆满和不足的差异。所以有不同的心肠,有不同的相貌,因为人的运气不同,所以有邪恶正直、昏聩贤明的差别,有幸福光荣和不幸耻辱的变化。所有这一切便是在万古之前便已注定的,是在千年之外便已具备的,命运之神无论在哪里都是会发生这种作用的。即使连卜筮相术之类的小技术,巫婆跳大神之类的下九流方法,也能够预测生死存亡和成功失败。祸害和幸福将实现的地方,贤明的人也不能不受影响;吉祥和凶恶所显示的时候,即使是权力和防卫措施也不能阻挡。比如夏朝皇宫中长的野草,并不是靠抛弃残忍不仁的政策便能改变的;汉代朝臣们把盐铁大权集中到朝廷,并不能免除百姓的饥饿死亡。虽然世上善良和邪恶说得非常清晰,但是其中的善恶报应并不总是应验的。忠诚受赏,叛逆受罚这种公理,结果并不总是如此。有人智盖天地,却遭致坎坷不遇的结局,精通万物之理,却像孔子那样东西奔波,不遇明君。坚守信用积累道德,却长期地处于饥饿之中。力行仁义,却遭致短命的结局。为什么呢?按照世俗的大道理说,遵循道德的人应该得到好的报应,但事实并非如此,看来即使是圣人,对此仍然是没有办法的。况且是平庸浅薄的人、愚昧无知之辈,却想殚精竭虑去趋利避害,细心地考察人情世态去了解人的亨通贫富,这只会招致更大的谬误,带来更大的疑惑。所以通达情理的君子,只不过让他们的思虑保持平和,让他们的心神保持安静,不顺从流俗获取名誉,不阿附世人获取富贵。如果了解这些,自满自足,至于光荣耻辱,长寿短命,是不必计较的。

“有人问道:《尚书》曾说过明白大道理会带来幸福和吉祥。《易经》称说保守信用能得神灵的保佑。上古的贤人认为趋利避害便不会沉沦,会骑马的人在旷野中任意驰骋,明珠在昏暗的地方便会显眼,坚实的蟠木总是最先被人选中。所以子罕、乐氏因为喜好施恩而长命百岁,景王和惠公因为积累道德而延长寿命,彭祖、窦仙人因为会养生而长达数百岁,盈和忌因为沉浸于酗酒之中而过早死亡,陈平、张良因为智谋而做了丞相,严助、辛庆忌因为多才而位至三公。至于古书中载着的作恶多端、叛逆不忠的都招致了灭亡的结果,这是很明白的。其他如神仙传中说的,天竺国佛学书籍中所载的,有些事虽然难以验证,有些道理还不容易说明,但是善恶报应的例子,仍然和这些是一致的。

“本人回答:你可算是照本宣科,照理驳辩。关于养生长寿,难道不是好运气所带来的吗?碰到坏的运气,实际上也是自己的凶恶带来的。至于施恩积德、长命不死,追究它们的根本原因,哪一个不是命中注定,反复考虑你的意思,研究前人的论述,你确实启发了我的思维。但我并不觉得我们中间有什么差别。人们秉受先天命运,相差很远,叛逆忠顺吉凶祸福,有它们不同的原因。细细一想,吃胡椒并不是养生的方法,吞下刀剑难道是保人性命的途径。如果该当此人长命,便能让他枯骨长肉而继续活下去。但是有人每日吃着山珍海味,有时却身患疾病。深山沟涧之中的人是不会招致皇上的荣宠的,穷谷远山也远离富贵荣华。如果运气好的话,老树能生新叶,老人能变成少年,但是终年在书案中探索,往往导致一生的湮没无闻。至于公孙侨、柳下跖横行霸道而长命百岁,曾子、原宪则守道而贫穷不堪。商汤、周文王在位长久,夏桀王、昌邑王则后嗣绝灭。祸福和吉凶的报应,是这样的反复无常。毕万保住性命,宓贱却丢掉脑袋,梁野说的话,不是荒谬的吗?谷水之南鲁国之北,那里的人宁愿短命而快乐生活,彭祖、窦翁,又用的什么方法而如此长生,晋平公、赵敬侯荒淫无度而不死,汉皇、魏相为什么修德反而不能长寿,善恶报应如此不公平,正义公理在哪里?舜帝早年在雷滨之畔耕田而不能奋进,只好压抑理想、安于平庸,在棘津则无意立功而功高盖世,樊生有冲天的理想大志,只能写下扬善的文章,华子高明广大,却留下了惩恶的巨大功绩。这都是陆机所说的‘同流游泳却回到不同的地方。’反过来说,便叫殊途同归,也有很多例子。在大道理上容易说,但实际上并不如此。当年东西二都繁华之时,四边无事之际,一切的光荣都集中在贵宠之家,幸福都在权贵之门,难道他们都像张良、陈平那样谋略盖世吗?从这些事看来,这些人只不过借助先人的光荣挥洒自如。有才的人却被压制而默默无闻。命运的差别如此的大,可见这都是先天注定的。严助、辛庆忌之徒急功冒进,却远避罪过而显示高明,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啊。至于神仙高士传中所叙述的,更是显明易见,齐国推重功劳而强大,燕国谨守先王之道却弱小,也不能按此道理来说,李广英勇善战却坎坷不遇,董贤美貌无能却贵压三公,这效验又从何说明呢?王子乔、赤松子之徒做神仙居在天际自由飞翔,伯夷列子之徒,乘风而行,和阴阳同升同降,也是命中注定的,这也是老天爷特别地垂青他们。天竺国的佛学文章、中华本土的方策,都认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今生的结果都是前生种下的因子。贫穷和富有都是必然的,寿长和短命一点也不逾越规定,所有这些和我的看法是一致的。总之,一切都是命,冥冥之中都已注定,各人终归到各人该去的地方,并不因为他行善或作恶而有丝毫改变,也不是聪明和愚蠢所能影响的。至于有所收获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招致损失是不明此理。遵循命运便会受赏,违背命运便会遭到惩罚。这些人都是因为被眼前的一些琐事遮住了眼睛,这难道不会被那些通达的人所耻笑吗?

顾愿,字子恭,他的父亲顾渊之,官至散骑侍郎。顾愿很好学,在当时即有文名,大明年间被选为秀才,在对策时很使皇帝满意,被任命为著作佐郎和太子舍人。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