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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列传·卷六十

沈约

原文

范泰、王淮之、王韶之、荀伯子

范泰,字伯伦,顺阳山阴人也。祖汪,晋安北将军、徐兗二州刺史。父宁,豫章太守。泰初为太学博士,卫将军谢安、骠骑将军会稽王道子二府参军。荆州刺史王忱,泰外弟也,请为天门太守。忱嗜酒,醉辄累旬,及醒,则俨然端肃。泰谓忱曰:“酒虽会性,亦所以伤生。游处以来,常欲有以相戒,当卿沈湎,措言莫由,及今之遇,又无假陈说。”忱嗟叹久之,曰:“见规者众矣,未有若此者也。”或问忱曰:“范泰何如谢邈?”忱曰:“茂度慢。”又问:“何如殷觊?”忱曰:“伯通易。”忱常有意立功,谓泰曰:“今城池既立,军甲亦充,将欲扫除中原,以申宿昔之志。伯通意锐,当令拥戈前驱。以君持重,欲相委留事,何如?”泰曰:“百年逋寇,前贤挫屈者多矣。功名虽贵,鄙生所不敢谋。”会忱病卒。召泰为骠骑谘议参军,迁中书侍郎。时会稽王世子元显专权,内外百官请假,不复表闻,唯签元显而已。泰建言以为非宜,元显不纳。父忧去职,袭爵阳遂乡侯。桓玄辅晋,使御史中丞祖台之奏泰及前司徒左长史王准之、辅国将军司马珣之并居丧无礼,泰坐废徙丹徒。

义旗建,国子博士。司马休之为冠军将军、荆州刺史,以泰为长史、南郡太守。又除长沙相,散骑常侍,并不拜。入为黄门郎,御史中丞。坐议殷祠事谬,白衣领职。出为东阳太守。卢循之难,泰预发兵千人,开仓给禀,高祖加泰振武将军。明年,迁侍中,寻转度支尚书。时仆射陈郡谢混,后进知名,高祖尝从容问混:“泰名辈可以比谁?”对曰:“王元太一流人也。”徙为太常。

初,司徒道规无子,养太祖,及薨,以兄道怜第二子义庆为嗣。高祖以道规素爱太祖,又令居重。道规追封南郡公,应以先华容县公赐太祖。泰议曰:“公之友爱,即心过厚。礼无二嗣,讳宜还本属。”从之。转大司马左长史,右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复为尚书,常侍如故。兼司空,与右仆射袁湛授宋公九锡,随军到洛阳。

高祖还彭城,与共登城,泰有足疾,特命乘舆。泰好酒,不拘小节,通率任心,虽在公坐,不异私室,高祖甚赏爱之。然拙于为治,故不得在政事之官。迁护军将军,以公事免。高祖受命,拜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明年,议建国学,以泰领国子祭酒。泰上表曰:

臣闻风化兴于哲王,教训表于至世。至说莫先讲习,甚乐必寄朋来。古人成童入学,易子而教,寻师无远,负粮忘艰,安亲光国,莫不由此。若能出不由户,则斯道莫从。是以明诏爰发,已成涣汗,学制既下,远近遵承。臣之愚怀,少有未达。

今惟新告始,盛业初基,天下改观,有志景慕。而置生之制,取少停多,开不来之端,非一涂而已。臣以家推国,则知所聚不多,恐不足以宣大宋之风,弘济济之美。臣谓合选之家,虽制所未达,父兄欲其入学,理合开通;虽小违晨昏,所以大弘孝道。不知《春秋》,则所陷或大,故赵盾忠而书弑,许子孝而得罪,以斯为戒,可不惧哉!十五志学,诚有其文,若年降无几,而深有志尚者,何必限以一格,而不许其进邪!扬乌豫《玄》,实在弱齿;五十学《易》,乃无大过。

昔中朝助教,亦用二品。颍川陈载已辟太保掾,而国子取为助教,即太尉淮之弟。所贵在于得才,无系于定品。教学不明,奖厉不著,今有职闲而学优者,可以本官领之,门地二品,宜以朝请领助教,既可以甄其名品,斯亦敦学之一隅。其二品才堪,自依旧从事。会今生到有期,而学校未立。覆篑实望其速,回辙已淹其迟。事有似赊而宜急者,殆此之谓。古人重寸阴而贱尺璧,其道然也。

时学竟不立。时言事者多以钱货减少,国用不足,欲悉市民铜,更造五铢钱。泰又谏曰:

流闻将禁私铜,以充官铜。民虽失器,终于获直,国用不足,其利实多。臣愚意异,不宁寝默。臣闻治国若烹小鲜,拯敝莫若务本。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未有民贫而国富,本不足而末有余者也。故囊漏贮中,识者不吝;反裘负薪,存毛实难。王者不言有无,诸侯不言多少,食禄之家,不与百姓争利。故拔葵所以明治,织蒲谓之不仁,是以贵贱有章,职分无爽。

今之所忧,在农民尚寡,仓廪未充,转运无已,资食者众,家无私积,难以御荒耳。夫货存贸易,不在少多,昔日之贵,今者之贱,彼此共之,其揆一也。但令官民均通,则无患不足。若使必资货广以收国用者,则龟贝之属,自古所行。寻铜之为器,在用也博矣。钟律所通者远,机衡所揆者大。夏鼎负《图》,实冠众瑞,晋铎呈象,亦启休征。器有要用,则贵贱同资;物有适宜,则家国共急。今毁必资之器,而为无施之钱,于货则功不补劳,在用则君民俱困,校之以实,损多益少。陛下劳谦终日,无倦庶务,以身率物,勤素成风,而颂声不作,板、渭不至者,良由基根未固,意在远略。伏愿思可久之道,赊欲速之情,弘山海之纳,择刍收之说,则嘉谋日陈,圣虑可广。其亡存心,然后苞桑可系。愚诚一至,用忘寝食。

景平初,加位特进。明年,致仕,解国子祭酒。少帝在位,多诸愆失,上封事极谏,曰:

伏闻陛下时在后园,颇习武备,鼓鞞在宫,声闻于外;黩武掖庭之内,喧哗省闼之间,不闻将帅之臣,统御之主,非徒不足以威四夷,祗生远近之怪。近者东寇纷扰,皆欲伺国瑕隙,今之吴会,宁过二汉关、河,根本既摇,于何不有。如水旱成灾,役夫不息,无寇而戒,为费渐多。河南非复国有,羯虏难以理期,此臣所以用忘寝食,而干非其位者也。

陛下践阼,委政宰臣,实同高宗谅暗之美。而更亲狎小人,不免近习,惧非社稷至计,经世之道。王言如丝,其出如纶,下观而化,疾于影响。伏愿陛下思弘古道,式遵遗训,从理无滞,任贤勿疑,如此则天下归德,宗社惟永。《书》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天高听卑,无幽不察,兴衰在人,成败易晓,未有政治在于上而人乱于下者也。

臣蒙先朝过遇,陛下殊私,实欲尽心竭诚,少报万分;而惛耄已及,百疾互生,便为永违圣颜,无复自尽之路,贪及视息,陈其狂瞽。陛下若能哀其所请,留心览察,则臣夕殒于地,无恨九泉。

少帝虽不能纳,亦不加谴。徐羡之、傅亮等与泰素不平,及庐陵王义真、少帝见害,泰谓所亲曰:“吾观古今多矣,未有受遗顾托,而嗣君见杀,贤王婴戮者也。”元嘉二年,表贺元正,并陈旱灾,曰:

元正改律,品物惟新。陛下藉日新以畜德,仰乾元以履祚,吉祥集室,百福来庭。顷旱魃为虐,亢阳愆度,通川燥流,异井同竭。老弱不堪远汲,贫寡单于负水。租输既重,赋税无降,百姓怨咨。臣年过七十,未见此旱。阴阳并隔,则和气不交,岂惟凶荒,必生疾疫,其为忧虞,不可备序。

雩絜之典,以诚会事,巫祝常祈,罕能有感,上天之谴,不可不察。汉东海枉杀孝妇,亢旱三年;及祭其墓,澍雨立降,岁以有年。是以卫人伐邢,师兴而雨。伏愿陛下式遵远猷,思隆高构,推忠恕之爱,矜冤枉之狱,游心下民之瘼,厝思幽冥之纪。令谤木竖阙,谏鼓鸣朝,察刍牧之言,总统御之要。如此,则苞桑可系,危几无兆。斯而灾害不消,未之有也。故夏禹引百姓之罪,殷汤甘万方之过,太戊资桑谷以进德,宋景藉荧惑以修善,斯皆因败以转成,往事之昭晰也。循末俗者难为风,就正路者易为雅。臣疾患日笃,夕不谋朝,会及岁庆,得一闻达,微诚少亮,无恨泉壤,永违圣颜,拜表悲咽。

遂轻舟游东阳,任心行止,不关朝廷。有司劾奏之,太祖不问也。时太祖虽当阳亲览,而羡之等犹秉重权,复上表曰:“伏承庐陵王已复封爵,犹未加赠。陛下孝慈天至,友于过隆,伏揆圣心,已自有在。但司契以不唱为高,冕旒以因寄成用。臣虽言不足采,诚不亮时,但猥蒙先朝忘丑之眷,复沾庐陵矜顾之末,息晏委质,有兼常款,契阔戎阵,颠狈艰危,厚德无报,授令路绝,此老臣兼不能自已者也。朽谢越局,无所逃刑。”泰诸子禁之,表竟不奏。

三年,羡之等伏诛,进位侍中、左光禄大夫、国子祭酒,领江夏王师,特进如故。上以泰先朝旧臣,恩礼甚重,以有脚疾,起居艰难,宴见之日,特听乘舆到坐。累陈时事,上每优容之。其年秋,旱蝗,又上表曰:

陛下昧旦丕显,求民之瘼,明断庶狱,无倦政事,理出群心,泽谣民口,百姓翕然,皆自以为遇其时也。灾变虽小,要有以致之。守宰之失,臣所不能究;上天之谴,臣所不敢诬。有蝗之处,县官多课民捕之,无益于枯苗,有伤于杀害。臣闻桑谷时亡,无假斤斧,楚昭仁爱,不絜自瘳,卓茂去无知之虫,宋均囚有异之虎,蝗生有由,非所宜杀。石不能言,星不自陨,《春秋》之旨,所宜详察。

礼,妇人有三从之义,而无自专之道;《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女人被宥,由来尚矣。谢晦妇女,犹在尚方,始贵后贱,物情之所甚苦,匹妇一至,亦能有所感激。臣于谢氏,不容有情,蒙国重恩,寝处思报,伏度圣心,已当有在。

礼春夏教诗,无一而阙也。臣近侍坐,闻立学当在入年。陛下经略粗建,意存民食,入年则农功兴,农功兴则田里辟,入秋治庠序,入冬集远生,二涂并行,事不相害。夫事多以淹稽为戒,不远为患,任臣学官,竟无微绩,徒坠天施,无情自处。臣之区区,不望目睹盛化,窃慕子囊城郢之心,庶免荀偃不瞑之恨。臣比陈愚见,便是都无可采,徒烦天听,愧作反侧。

书奏,上乃原谢晦妇女。

时司徒王弘辅政,泰谓弘曰:“天下务广,而权要难居;卿兄弟盛满,当深存降挹。彭城王,帝之次弟,宜征还入朝,共参朝政。”弘纳其言。

时旱灾未已,加以疾疫,泰又上表曰:“顷亢旱历时,疾疫未已,方之常灾,实为过差,古以为王泽不流之征。陛下昧旦临朝,无懈治道,躬自菲薄,劳心民庶,以理而言,不应致此。意以为上天之于贤君,正自殷勤无已。陛下同规禹、汤引百姓之过,言动于心,道敷自远。桑谷生朝而殒,荧惑犯心而退,非唯消灾弭患,乃所以大启圣明;灵雨立降,百姓改瞻,应感之来,有同影响。陛下近当仰推天意,俯察人谋,升平之化,尚存旧典,顾思与不思,行与不行耳。大宋虽揖让受终,未积有虞之道,先帝登遐之日,便是道消之初。至乃嗣主被杀,哲籓婴祸,九服俳徊,有心丧气,佐命托孤之臣,俄为戎首。天下荡荡,王道已沦,自非神英,拨乱反正,则宗社非复宋有。革命之与随时,其义尤大。是以古今异用,循方必壅,大道隐于小成,欲速或未必达。深根固蒂之术,未洽于愚心,是用猖狂妄作而不能缄默者也。臣既顽且鄙,不达治宜,加之以笃疾,重之以昏耄,言或非言而复不能无言,陛下录其一毫之诚,则臣不知厝身之所。”

泰博览篇籍,好为文章,爱奖后生,孜孜无倦。撰《古今善言》二十四篇及文集,传于世。暮年事佛甚精,于宅西立祗洹精舍。五年,卒,时年七十四。追赠车骑将军,侍中、特进、王师如故。谥曰宣侯。

长子昂,早卒。次子暠,宜都太守。次晏,侍中、光禄大夫。次晔,太子詹事,谋反伏诛,自有传。少子广渊,善属文,世祖抚军谘议参军,领记室,坐晔事从诛。

王淮之,字元曾,琅邪临沂人。高祖彬,尚书仆射。曾祖彪之,尚书令。祖临之,父纳之,并御史中丞。彪之博闻多识,练悉朝仪,自是家世相传,并谙江左旧事,缄之青箱,世人谓之“王氏青箱学”。

淮之兼明《礼传》,赡于文辞。起家为本国右常侍,桓玄大将军行参军。玄篡位,以为尚书祠部郎。义熙初,又为尚书中兵郎,迁参高祖车骑中军军事,丹阳丞,中军太尉主簿,出为山阴令,有能名。预讨卢循功,封都亭侯。又为高祖镇西、平北、太尉参军,尚书左丞,本郡大中正。宋台建,除御史中丞,为僚友所惮。淮之父纳之、祖临之、曾祖彪之至淮之,四世居此职。淮之尝作五言,范泰嘲之曰:“卿唯解弹事耳。”淮之正色答:“犹差卿世载雄狐。”坐世子右卫率谢灵运杀人不举,免官。

高祖受命,拜黄门侍郎。永初二年,奏曰:“郑玄注《礼》,三年之丧,二十七月而吉,古今学者多谓得礼之宜。晋初用王肃议,祥衤覃共月,故二十五月而除,遂以为制。江左以来,唯晋朝施用;缙绅之士,多遵玄义。夫先王制礼,以大顺群心。丧也宁戚,著自前训。今大宋开泰,品物遂理。愚谓宜同即物情,以玄义为制,朝野一礼,则家无殊俗。”从之。

迁司徒左长史,出为始兴太守。元嘉二年,为江夏王义恭抚军长史、历阳太守,行州府之任,绥怀得理,军民便之。寻入为侍中。明年,徙为都官尚书,改领吏部。性峭急,颇失缙绅之望。出为丹阳尹。淮之究识旧仪,问无不对,时大将军彭城王义康录尚书事,每叹曰:“何须高论玄虚,正得如王淮之两三人,天下便治矣。”然寡乏风素,不为时流所重。撰《仪注》,朝廷至今遵用之。十年,卒,时年五十六。追赠太常。子兴之,征虏主簿。

王韶之,字休泰,琅邪临沂人也。曾祖暠,晋骠骑将军。祖羡之,镇军掾。父伟之,本国郎中令。韶之家贫,父为乌程令,因居县境。好史籍,博涉多闻。初为卫将军谢琰行参军。伟之少有志尚,当世诏命表奏,辄自书写。泰元、隆安时事,小大悉撰录之,韶之因此私撰《晋安帝阳秋》。既成,时人谓宜居史职,即除著作佐郎,使续后事,讫义熙九年。善叙事,辞论可观,为后代佳史。迁尚书祠部郎。晋帝自孝武以来,常居内殿,武官主书于中通呈,以省官一人管司诏诰,任在西省,因谓之西省郎。傅亮、羊徽相代,领西省事。转中书侍郎。安帝之崩也,高祖使韶之与帝左右密加鸩毒。恭帝即位,迁黄门侍郎,领著作郎,西省如故。凡诸诏奏,皆其辞也。

高祖受禅,加骁骑将军、本郡中正,黄门如故,西省职解,复掌宋书。有司奏东冶士硃道民禽三叛士,依例放遣,韶之启曰:“尚书金部奏事如右,斯诚检忘一时权制,惧非经国弘本之令典。臣寻旧制,以罪补士,凡有十余条,虽同异不紊,而轻重实殊。至于诈列父母死,诬罔父母淫乱,破义反逆,此四条,实穷乱抵逆,人理必尽。虽复殊刑过制,犹不足以塞莫大之罪。既获全首领,大造已隆,宁可复遂拔徒隶,缓带当年,自同编户,列齿齐民乎?臣惧此制永行,所亏实大。方今圣化惟新,崇本弃末,一切之令,宜加详改。愚谓此四条不合加赎罪之恩。”侍中褚淡之同韶之三条,却宜仍旧。诏可。又驳员外散骑侍郎王实之请假事曰:“伏寻旧制,群臣家有情事,听并急六十日。太元中改制,年赐假百日。又居在千里外,听并请来年限,合为二百日。此盖一时之令,非经通之旨。会稽虽途盈千里,未足为难,百日归休,于事自足。若私理不同,便应自表陈解,岂宜名班朝列,而久淹私门?臣等参议,谓不合开许。或家在河、洛及岭、沔、汉者,道阻且长,犹宜别有条品,请付尚书详为其制。”从之。坐玺封谬误,免黄门,事在《谢晦传》。

韶之为晋史,序王珣货殖,王廞作乱。珣子弘,廞子华,并贵显,韶之惧为所陷,深结徐羡之、傅亮等。少帝即位,迁侍中,骁骑如故。景平元年,出为吴兴太守。羡之被诛,王弘入为相,领扬州刺史。弘虽与韶之不绝,诸弟未相识者,皆不复往来。韶之在郡,常虑为弘所绳,夙夜勤厉,政绩甚美,弘亦抑其私憾。太祖两嘉之。在任积年,称为良守,加秩中二千石。十年,征为祠部尚书,加给事中。坐去郡长取送故,免官。十二年,又出为吴兴太守。其年卒,时年五十六。七庙歌辞,韶之制也。文集行于世。子晔,尚书驾部外兵郎,临贺太守。

荀伯子,颍川颍阴人也。祖羡,骠骑将军。父猗,秘书郎。伯子少好学,博览经传,而通率好为杂戏,遨游闾里,故以此失清涂。解褐为驸马都尉,奉朝请,员外散骑侍郎。著作郎徐广重其才学,举伯子及王韶之并为佐郎,助撰晋史及著桓玄等传。迁尚书祠部郎。

义熙九年,上表曰:“臣闻咎由亡后,臧文以为深叹;伯氏夺邑,管仲所以称仁。功高可百世不泯,滥赏无崇朝宜许。故太傅钜平侯祜,明德通贤,宗臣莫二,勋参佐命,功成平吴,而后嗣阙然,烝尝莫寄。汉以萧何元功,故绝世辄绍。愚谓钜平之封,宜同酂国。故太尉广陵公陈淮,党翼孙秀,祸加淮南,窃飨大国,因罪为利。值西朝政刑失裁,中兴复因而不夺。今王道惟新,岂可不大判臧否?谓广陵之国,宜在削除。故太保卫瓘,本爵萧阳县公,既被横祸,及进弟秩,始赠兰陵,又转江夏。中朝公辅,多非理终,瓘功德不殊,亦无缘独受偏赏,宜复本封,以正国章。”诏付门下。

前散骑常侍江夏公卫玙上表自陈曰:“臣乃祖故太保瓘,于魏咸熙之中,太祖文皇帝为元辅之日,封萧阳侯;大晋受禅,进爵为公。历位太保,总录朝政。于时贾庶人及诸王用事,忌瓘忠节,故楚王玮矫诏致祸。前朝以瓘秉心忠正,加以伐蜀之勋,故追封兰陵郡公。永嘉之中,东海王越食兰陵,换封江夏,户邑如旧。臣高祖散骑侍郎璪,囗之嫡孙,纂承封爵。中宗元皇帝以曾祖故右卫将军崇承袭,逮于臣身。伏闻祠部郎荀伯子表,欲贬降复封萧阳。夫赵氏之忠,宠延累叶,汉祖开封,誓以山河。伏愿陛下录既往之勋,垂罔极之施,乞出臣表,付外参详。”颍川陈茂先亦上表曰:“祠部郎荀伯子表臣七世祖太尉淮祸加淮南,不应滥赏。寻先臣以剪除贾谧,封海陵公,事在淮南遇祸之前。后广陵虽在扰攘之际,臣祖乃始蒙殊遇,历位元、凯。后被远外,乃作平州,而犹不至除国。良以先勋深重,百世不泯故也。圣明御世,英辅系兴,曾无疑议,以为滥赏。臣以微弱,未齿人伦,加始勉视息,封爵兼嗣。伏愿陛下远录旧勋,特垂矜察。”诏皆付门下,并不施行。

伯子为世子征虏功曹,国子博士。妻弟谢晦荐达之,入为尚书左丞,出补临川内史。车骑将军王弘称之曰:“沈重不华,有平阳侯之风。”伯子常自矜廕藉之美,谓弘曰:“天下膏粱,唯使君与下官耳。宣明之徒,不足数也。”迁散骑常侍,本邑大中正。又上表曰:“伏见百官位次,陈留王在零陵王上,臣愚窃以为疑。昔武王克殷,封神农之后于焦,黄帝之后于祝,帝尧之后于蓟,帝舜之后于陈,夏后于巳,殷后于宋。巳、陈并为列国,而蓟、祝、焦无闻焉。斯则褒崇所承,优于远代之显验也。是以《春秋》次序诸侯,宋居巳、陈之上。考之近世,事亦有征。晋泰始元年,诏赐山阳公刘康子弟一人爵关内侯,卫公姬署、宋侯孔绍子一人驸马都尉。又泰始三年,太常上博士刘跂等议,称卫公署于大晋在三恪之数,应降称侯。臣以零陵王位宜在陈留之上。”从之。

迁太子仆,御史中丞,莅职勤恪,有匪躬之称;立朝正色,外内惮之。凡所奏劾,莫不深相谤毁,或延及祖祢,示其切直;又颇杂嘲戏,故世人以此非之。出补司徒左长史,东阳太守。元嘉十五年,卒官,时年六十一。文集传于世。

子赤松,为尚书左丞,以徐湛之党,为元凶所杀。伯子族弟昶,字茂祖,与伯子绝服五世。元嘉初,以文义至中书郎。昶子万秋,字元宝,亦用才学自显。世祖初,为晋陵太守。坐于郡立华林阁,置主书、主衣,下狱免。前废帝末,为御史中丞,卒官。

史臣曰:夫令问令望,诗人所以作咏;有礼有法,前谟以之垂美。荀、范、二王,虽以学义自显,而在朝之誉不弘,盖由才有余而智未足也,惜矣哉!


译文

范泰字伯伦,顺阳山阴人。祖父范江是晋朝安北将军,徐州、兖州两州的刺史。父亲范宁是豫章太守。

范泰始任太学博士、卫将军谢安、骠骑将军会稽王刘道子两府的参军。荆州刺史王忱是范的表弟,请他任天门太守。王忱喜欢喝酒,一醉达数十天,醒来时则非常庄重威严。范泰对他说:“酒虽让人适意但也伤身体。我与你相处以来常想劝你,但总碰上你喝醉的时候话也就无从说起。现在有了机会却找不到恰当的理由了。”王忱听了叹息不已说:“规劝我的人很多还从没有像你这样的。”有人问王忱:“范泰与谢邈比怎么样?”王说:“茂度傲慢。”又问与殷凯比呢?”王说:“伯通平易。”王忱总是想着建功立业,对范泰说:“现在我们的城池十分坚固,武器装备也充裕,我想扫除中原之敌,实现我早年的志向。伯通有闯劲,应让他做先锋。因你稳健持重,我想将留守后方的重任交给你,怎样?”范泰说:“一百多年来想消灭北方敌寇的贤能之士最终失败的很多啊!功名虽可贵,可我却不想谋取它。”正好王忱病逝,(此事也就作罢)。朝廷征召范泰为骠骑咨议参军,调任中书侍郎。当时会稽王后代元显把持朝政,朝廷和宫中百官请假,都不再上表给皇帝,只让元显签署就算了。范泰提出意见认为这样不恰当,元显不采纳他的意见。因范泰父亲去世,他服丧辞去官职。他继承了父亲阳遂乡侯的爵位。桓玄辅佐晋朝,让御史中丞祖台之上书皇帝说范泰和前司徒左长史王准之以及辅国将军司马王王旬之都在服丧期间无视礼制,范泰因此被废除官职发配到丹徒。

刘裕起兵,范泰任国子博士。司马休之任冠军将军、荆州刺史,让范泰任长史、南郡太守,后又任命他为长沙相、散骑常侍,他都未就任。范泰入朝为黄门侍郎、御史中丞。因为议论殷祠之事失当,虽仍在职而无爵位。后出京城任东阳太守。卢循事件中,范泰预先派一千多士兵,打开粮仓供给军粮,高祖因此加封范泰振武将军。第二年调任侍中,不久转任度支尚书。当时仆射陈郡人谢混,在青年一辈中十分突出有名,高祖曾经随便问他:“范泰的名望可以和谁比?”谢答道:“他与王元太一样属于最高一类的。”范因而转任太常。当初,司徒刘道规没有儿子收养了太祖。太祖死后道规领养了哥哥道怜的二儿子义庆为子嗣。高祖因为道规一向疼爱太祖,而让他身处要职。追封道规为南郡公,想将道规原先的华容县公赐给太祖。范泰论此事说:“道规的友爱,于心太浓厚了。按礼制不应有两个继承人,义隆应该仍旧用他的本来的封号。”高祖听从这个建议。范转任大司马左长史、右卫将军,加封散骑常侍。又任尚书,仍照任常侍。兼任司空,与右仆射袁湛一起授九锡给宋公,随军队到了洛阳。高祖回到彭城,与范泰一起登城楼,范脚有毛病,高祖特意让他乘轿登城。范喜欢喝酒,不拘小节,性情旷达率意自然,即使在大庭广众的场合,也与在自己家里一样,高祖特别赏识和喜爱他。但他不善于政务,所以不能担任行政官职。调任护军将军,因公事免去。

高祖即位,任命他为金紫光禄大夫,加封散骑常侍。次年,议论建立国学,以范泰为领国子祭酒。范泰上表给皇帝写道:

“臣听说好的风气在圣哲的君主统治下才能兴起,教化训示在昌明的时代才能盛行。最高的学说都是从讲读学习开始的,很快乐的事一定要告诉朋友。古时儿童到一定年龄就进入学校,人们相互交换子弟进行教育;寻找老师不辞遥远,背着粮食忘记辛劳,安慰父母荣耀国家,没有不是从此而来的。如果人们不走出自己的家门,那么这就行不通了。因此,英明的圣旨刚下达,就会天下奉行;学制一颁布,全国就会遵照执行。臣不聪明,小时候就学习不广博。而今宋朝始建,伟业刚刚奠基,社会变化一新,有志之士渴望能报效国家。但如今安置学生的制度却是取得少弃得多,开了一个不好的头,而不仅仅是糊涂啊。我从家庭推想到国家,懂得积蓄不丰,恐怕不能够宏扬大宋的雄风,不能弘扬盛世之完美。我认为合选的家庭,即使制度上行不通,父母兄长要想让子弟进入学校的,情理上则应予以通融。其子弟即使不能早晚侍奉父兄,但入学则是大力弘扬孝道的。不懂《春秋》的害处有时会很严重。所以赵盾忠诚却被视为弑君的人,许子孝顺却获罪,以此为戒,能不让人忧惧吗?十五岁立志学习确实是制度规定的,如果年龄稍微小一点的人有强烈的学习愿望,又何必以某种制度限制他们而不让他们上进呢?扬乌学习《玄》实际是从牙齿尚雅嫩的年纪开始的。五十岁学习《易》也没有什么大过错。

“过去中朝助教,也用官阶属二品的人。颍川陈载已被任命为太保掾,国子学让他任助教,他就是太尉陈准的弟弟。重要的在于得到人才,不应被规定的品第束缚。教与学不明确,奖赏与鼓励不明显,如今那些无官职而学问好的人,可以给他们相应的官职,门第达到二品,应该以朝廷的名义任命他们为助教,就可以甄别他们的名位品第,也属促学的一项措施。至于那些刚够到二品的人,自然依照过去的办法行事。

“现在恰逢到了入学的时候,学校却还没有建立。将筐中的土倒掉要求快速,倒车时间长了速度就慢了,有的事情似乎可以迟缓而实际应该迅速处理的,大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古人看重一寸光阴而轻视一尺白玉,道理也与此一样!”那时国学最终也没有创立。

当时大多数议论国事的人都以货币减少国家开支不足为由,要将老百姓的铜全部收购起来,再铸造五铢钱。范泰因此又劝谏说:

“听说将要禁止老百姓藏铜,以之来补充官铜,百姓虽然失去铜器,最后却得到钱,国家费用不足,会获得很多利益。臣愚意有所不同,不能沉默不言。我听说治理国家如烹小鱼,救治敝败没有不是从根本做起的。老百姓不富,国家怎能富足。从没有老百姓不富而国家却富裕的,根本不充足而枝末却富足的。因此,口袋破了却往里放东西,聪明的人不会如此;反穿皮衣背柴草,要保存毛皮实在很困难。国君不谈有和无,诸侯不谈多和少,吃国家俸禄的人不与老百姓争利益。因此,拔去葵草来表明治理天下,织蒲草称之不仁,这样贵贱有章法,职责名分无差错。

“现在让人担忧的是农人仍然贫穷,仓库不充实,转移调运不停,消费的人多,家庭没有积蓄,这样是难以抵御荒年的啊。货物的贸易不在于多少,过去贵重的东西现在却很低贱,还是一样的东西,其道理也是一样的。只要使官府与人民货物均衡流通,就不必担心国用不足。如果一定要货币充足收归国有,那龟板贝壳一类的东西,从古代就流通作货币了,(难道现在也收归国有?)铜用来铸造器皿用途十分广泛。钟与乐器的声音传播遥远,机械与秤起的作用很大。夏鼎上绘着《河图》,实为众吉祥物之首,晋铎上呈现的图像也预示着好的征兆。器皿有重要的用途,贵重的和普通的作用相同,国家与家庭都一样急需。如今销毁非用不可的器皿而去造无处可用的钱币,对货物来说是功劳不能弥补耗费,对实用来说则是国君和人民一样陷入困境。核实这项措施的结果,可说是害多而益少。陛下终日辛劳,处理日常事务从无疲倦,以身作则,勤俭朴素成为习惯,可是却无雅颂那样的赞扬的声音,版图不达渭水,确实是因为根基不牢固,没有看到眼前的危险。诚愿陛下考虑长远的策略,放慢急功近利的心情,扩充山海物产,选择治国的学说,那么臣下每天都会陈述好的建议,陛下的考虑也更宽广。打消收铜的这种想法国家就有了牢固的根本。臣真诚所至废寝忘食。”

景平初年(423),范泰被加封特进,第二年退休。解除国子祭酒。少帝在位时,许多事件处理失当,范泰上书极力劝谏:

“我听说陛下常在后花园演习军事,宫外也能听到战鼓声。在宫廷中肆意习武,朝中也一片喧闹,却见不到作为将帅的大臣、统领军队的主帅。这样不仅不能够威慑四方少数民族,只能使社会出现混乱。最近东部的贼寇经常骚扰生事都是想趁朝廷的乱子。现在吴郡、会稽的地位超过了汉代的函谷关和黄河。国家的根本动摇了,什么事都会发生。如果发生水旱灾害,服役的人仍然不停止,没有贼寇却派兵戒备,这样花费越来越多。河南已不再属于我们所有,羯族的敌虏也难以情理推测他们会做什么。这就是我废寝忘食,干预职外之事的原因。陛下登基后将政事交给宰相大臣,实际与高宗的昏暗不明一样。再加上亲近小人,自然免不了受他们的影响,我觉得远不是国家的大政方针和治理社会的办法。国君的话如同蚕丝,说出来就像丝带一样,对百姓的影响比影子和声音还要快。臣真诚希望陛下致力于弘扬古道,遵照先帝的遗训,顺应情理不要阻挠,任用贤才不要猜疑,这样就会天下统一,宗庙国家永存。《尚书》上说:‘天子有善事百姓就会拥护他。’天虽高远听不见,但它明察秋毫。兴与衰都取决于人,成功与失败容易明了,从未有国家治理好了而人民却造反的。

臣承蒙前朝过分礼遇,现在陛下又特别爱护,实在想尽心竭诚才能稍稍报答万分之一。不过我已年迈,发白头昏,百病缠身。总是不顾您的情面,也不顾我的后路,就我所见,陈述我狂妄的意见。陛下如能哀怜我的请求,留意我的意见,那么臣即使晚上死去,在九泉之下也无怨恨啊!!”

少帝虽不采纳范泰的建议却也没有怪罪于他。

徐羡之、傅亮等人与范泰一向不合,到庐陵王刘义真、少帝被害时,范泰对亲近的人说:“我对古今历史了解很多,还从未发现受先王临终嘱托,继位的君主和贤明的封王却被杀戮的。”

元嘉二年(425),范泰上表庆贺元正,并陈述旱灾,表写道:

“元正改变令律,品评事物皆以新的标准。陛下借新的岁月积蓄盛德,敬仰上天继承帝位,吉祥之气充满宫室,百福来临。但不久旱魔肆虐,烈日爆晒,河流干涸,井泉枯竭。老弱的人不能忍受到远方取水,贫穷孤寡的人惮怕背水的劳苦。国家收租繁重,又不降低赋税,百姓怨声不断。臣年已超过七十还从未见过这么大旱灾。阴阳分隔和气不能相交,不仅出现荒年,还一定会疾病流行,它所带来的忧虑难以说尽。

“求雨祭神的典礼人们都以真诚之心去做,巫师祝工祈祷不停,上天却很少有感动的时候,人就该明白上天的谴责。汉代东海郡错杀了孝妇,大旱三年,祭祀了她的墓之后,甘霖马上从天而降,丰年持续了数载。所以卫国攻打邢,军队一开动就下起了雨。真诚地希望陛下遵照古代的大道,谋求巨大的成就,推行忠诚宽恕的爱心,怜悯抚恤监狱中冤屈的人,关心下层百姓的苦难,牢记冥冥上天的纲纪。把让人民提意见的谤木竖立在朝廷中,让劝谏的鼓声在朝中敲响,考虑治国的学说,总揽统治国家的关键。这样的话,国家的根本就会牢固,差不多没有危险的征兆了。从未有这样做了却不能消除灾害的。正因此夏禹将老百姓的罪过归结到自己身上,殷汤也甘愿承受天下人的过错,太戊借楮这种恶木来增进自己的德行,宋景借荧惑星(火星)来修养善行,这些都是借助失败而转化为成功,过去的例子是明白清晰的。遵循末俗难成教化,走正道易成雅正。臣的疾病一天天严重,到晚上就不指望早上仍能活着,现在遇上改元的庆典,有上表给陛下的机会,我的赤诚能得到一点点表达,臣死而无憾。总是违背圣上的意愿,对表跪拜,悲痛地呜咽。”

从此范泰驾着小船在东阳游赏,行为举止随心任性,不再过问朝廷政事。上司奏表皇上弹劾他,太祖并未拿他问罪。

当时太祖虽然亲自处理政事,徐羡之等人仍掌握着大权,范泰又上表劝谏太祖。因范泰的儿子们反对,这个奏表终未呈给太祖。

元嘉三年(426)徐羡之等人被杀,范泰升侍中、左光禄大夫、国子祭酒、江夏王的老师,特进的官位没有变。皇上因为范泰是前朝旧臣,对他尊重以礼相待,因他脚有毛病,起居不便,每逢宴会和朝见的时候,特意让他乘坐轿到场。范泰屡次对时事发表意见,皇上总是优待宽容他。

这年秋天大旱又遭蝗灾,范泰又上表写道:

“陛下夙兴夜寐,关心人民的疾苦,判案公正,处理政事从不疲倦,理从民心而出,恩泽流布民间,百姓和顺,这些都让人觉得遇上盛世。发生灾害虽小但总有其原因。有关官员的过失,我不能推究,上天的谴责,我也不敢无中生有。有蝗虫的地方,官府多役使百姓捕捉,这对枯败的禾苗毫无益处,反倒是杀害生灵。我知道楮等恶木的去除,不一定是人用刀斧去砍的,楚昭王仁爱,不祭神病却好了。卓茂去除无知之虫,宋均囚禁有异常征兆的老虎。出现蝗虫是有原因的,不该扑杀。石头不会说话,星星也不会无故陨落,《春秋》的旨意,应该仔细用心体会。

“奉行礼制的妇女有三从的节义,而无独断专行的道理,《周书》上父子兄弟,有罪不相互牵连,女性被宽宥,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了。谢晦妻子女儿还在尚方,先前尊贵后来卑贱,情况非常悲苦,一个妇女做到这样,让人感动。我对谢氏不容有私情,承蒙国家的大恩惠,我处处想报答,私自揣度陛下的心思应当已经知道。

“按礼春夏时节教《诗经》,没有一点间断。我最近侍坐在陛下身边,知道建学校应当在丰收的年景。陛下治理国家的方针策略刚刚初步建立,心中想着百姓的衣食。丰年就会兴办农事,农事兴办就会开辟土地,到秋天建学校,到冬天召集四方学生,两件事一起做不会相互影响。干事情要戒绝拖延迟误,又要考虑能够持久。担任学官的人最终没有一点点成绩,白白辜负皇上的希望,自己还有什么情面。臣低贱不指望活到教化的盛世,心中仰慕子囊在郢建都的想法,希望能免除荀偃死不暝目的憾恨。臣陈述愚见,也许无一点可取之处,白白烦扰陛下,心中因之惭愧不已!!”

帝看了表后就原宥了谢晦妻女。当时司徒王弘辅佐国政,范泰对王弘说:“国土务必要广阔,权重的官职难当。你兄弟众多,应该防备着沉落的时候。彭城王是皇帝的二弟,应征召他到朝中共同参预朝政。”王弘接受了他的意见。

当时旱灾仍未消除,又加上疾病流行。范泰又上表皇帝说:“大旱持续了好长时间,疾病仍未停止流行,为害程度远远超过普通的灾害。古人认为这是国王的恩泽不能惠及人民的征兆。陛下从凌晨就上朝处理政事不敢懈怠。生活勤朴,为百姓操心劳碌,从情理来说不应有这样的灾害。我认为上天要贤明的君主勤恳不止。陛下仿效夏禹、商汤将百姓的过错归于自己,话语发自内心,影响自然会悠远。楮这种恶木早上长出晚上枯死,荧惑星(火星)侵犯马上消退,这不仅仅是灾害消除祸患停止,而且应乘此大开圣明之道。这样雨水马上会降落,老百姓敬仰,影响就同影子、声音一样快速。陛下现在应该对上尊承天意,对下体察臣下的谋划和天下升平的办法。按照古代典籍权衡想与不该想的,做与不该做的啊。大宋朝虽然承继天下,但还未积累舜帝那样的大道,先帝仙逝的日子就是道消除的开始。到了继位的君主被杀,封王遭遇祸患,邦国犹豫观望,灰心丧气,先帝托孤的辅佐大臣很快成为专权的人。天下动荡,王道沦丧。如果不是陛下英明,拨乱反正,那天下就不会再归宋所有了。变革及时意义重大。古代与现在有不同的情况,但沿着旁门歪道走必定行不通。最高深的道理隐含在小事当中,过于性急未必能达到目的。明哲保身不是我的愿望,所以我总是狂妄而任意行事不能保持沉默。臣既顽固又鄙陋,不能通达随便,身有重病,更加上已经年老昏愦,说了或说错了却不能不说。望陛下哪怕只接受我赤诚的一丝一毫,那臣也感激不尽。”

范泰博览经籍群书,喜欢写文章,爱好奖励提拔年轻人,为之孜孜不倦。他著有《古今善言》一书共二十四篇,与他的文集一起流传于世。他晚年一心一意信佛,在他的住宅两边修了一座祗洹精舍。元嘉五年(429)去世,享年七十四岁。朝廷追封他为车骑将军、侍中、特进,依然是封王的老师,谥号宣侯。

范泰的长子范昂,早亡。二儿子范詗,宜都太守。后一个儿子范晏,是侍中、光禄大夫。再后一个儿子范晔,是太子詹事,因谋反被杀,另有他的传记。小儿子广渊,文章写得好,是世祖的抚军咨议参军、领记室,因为受范晔的事牵连也被杀。

荀伯子,颍川颍阴人。祖父荀羡,骠骑将军;父亲荀猗,秘书郎。

伯子幼时十分喜爱学问,博览经籍群书。但性情通达率意,喜欢旁杂的游乐,在乡里闲荡游玩,他也因此仕进无望。后始任驸马都尉、奉朝请、员外散骑侍郎。著作郎徐广看重他的才学,推荐伯子和王韶之同为佐郎,帮助编撰《晋史》以及撰写桓玄等人的传记。升任尚书祠部郎。

义熙九年(413)伯子上表皇帝:“臣听说咎繇死后,臧文深深为之叹息;伯氏夺邑,管仲称之为仁。功德崇高历经百代不会泯灭,滥加赏赐则是任何伟大朝代也不允许的。太傅钜平侯祜,明德通贤,作为臣子忠心不贰,辅佐君王,功至消灭吴国,但他没有后嗣,连祭祀的人都没有。汉朝因为萧何的大功,总保持他的后代得以继承流传。我认为对钜平侯的封赏应该和赞阝国相同。前太尉广陵公陈准是孙秀的党羽给淮南带来灾难,窃取大国之主的享受,可算是因罪为利。当时正值西朝政策刑罚失去公正,中兴之举也因此失去希望。如今王道新始,怎能不严格区分赏与罚呢?这样的话,广陵之国就应予以削除。前太保卫馞本来的爵位是萧阳县公,遭受灾难后,就增加了他的品级等第,一开始赠他为兰陵公又转任江夏。朝中许多大臣都没有一个合理的结局,卫馞功德并不突出,没有理由单独受到不合理的封赏,应该恢复过去的等级,以匡正国策。”皇帝下诏将此表交给门下省执行。

前散骑常侍江夏公卫..上表陈述自己的意见:“臣的祖先故太保卫馞,在魏咸熙年间,太祖文皇帝为元辅的时候封他为萧阳侯,大晋统一天下后晋爵为公,历位太保,总揽朝政,当时贾庶人及诸王专权,忌恨卫馞的忠节,因此楚王越假诏致使他遇难。前朝因为卫馞秉心忠正再加上攻打蜀国的功劳,所以追封他为兰陵郡公。永嘉年间东海王越食邑在兰陵,卫馞的封地换到江夏,户邑数量没有增加。臣的高祖散骑侍郎卫桑是卫馞的嫡孙,篡夺继承封爵,中宗皇帝让臣的曾祖前右卫将军卫崇承袭封爵,一直到臣。臣听说祠部郎荀伯子上表要贬降我的封爵恢复昔日的萧阳侯。因赵氏的忠诚恩宠延续数代,汉高祖开封,以泰山黄河为盟誓。恳请陛下考察臣祖上昔日的功勋,施行无所不至的恩泽,请将臣的上表对外公布以便定夺。”颍川陈茂也上表说:“祠部郎荀伯子上表指责我的七世祖太尉陈准祸害淮南,不应对其过度赏赐;推究此事可知因祖先剪除贾谧,被封为海陵公,此事发生在淮南遇祸之前,后来尽管广陵在混乱之际,我的祖先才开始蒙受厚遇,历位元、凯。后来出朝到边远的地方,仍然到了平州,也没有到削除封国的地步。这实在是因为祖先的功绩巨大,历代不灭的原因。如今圣明的君主统治天下,英雄豪杰辅佐致力于国家中兴,大家都对此没有什么疑议,不认为是过度赏赐。臣还未成年时就继承了祖上的封地和爵位,伏愿陛下考察祖上昔日的功业,表现您的怜悯和圣察。”皇上下诏将两人的表都交给门下省,最终并未施行。

伯子任世子征虏功曹、国子博士。因妻弟谢晦举荐而入朝任尚书左丞。后出朝补任临川内史。车骑将军王弘称赞他:“沉着稳重、朴质无华,有平阳侯的风度。”升任散骑常侍,又上表给皇帝:“臣见朝中百官的次序,陈留王在零陵王之上,我私下认为这有不恰当的地方。过去武王消灭殷商,将神农的后代封赏在焦,黄帝的后人封赏在祝,帝尧的后人封赏在蓟,帝舜的后人封赏在陈,夏的后人封赏在杞,殷的后人封赏在宋。杞、陆都是列国,而蓟、祝、焦却没有什么名声。这是褒奖推崇承继的祖先,优于远代的证明。所以《春秋》排列诸侯次序,宋在杞、陈之前,考察近代也有类似的情况。晋泰始元年,皇帝下诏赐给山阳公刘康子弟一人关内侯的封爵,卫公姬署、守侯孔绍各一个儿子为驸马都尉。又泰始三年,太常上博士刘熹等人议论,认为卫公姬署对于大晋朝应在三恪之内,要降称侯。臣认为零陵王位置应在陈留王之上。”皇上听从了他的意见。

调任太子仆、御史中丞,在职勤勉谨慎,有匪躬之称。他在朝中整肃威严,人们都惧怕他。凡是他想奏议弹劾的事,总是严加非议谤毁,有的还要涉及祖先,表现了他为人剀切刚直,但又夹杂着嘲戏的态度,所以世人都以此非难他。出朝补司徒左长史、东阳太守。元嘉十五年(438)死于官任上,时年六十一岁。伯子有文集流传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