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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列传·卷一百零九

沈昫等

原文

○卫次公子洙

郑絪子祗德祗德子颢

韦处厚崔群路随父泌

卫次公,字从周,河东人。器韵和雅,弱冠举进士。礼部侍郎潘炎目为国器,擢居上第。参选调礼部侍郎卢翰嘉其才,补崇文馆校书郎,改渭南尉。次公善鼓琴,京兆尹李齐运使其子交欢,意欲次公授之琴。次公拒之,由是终身未尝操弦。

严震之镇兴元,辟为从事,授监察,转殿中侍御史。贞元八年,征为左补阙,寻兼翰林学士。二十一年正月,德宗升遐,时东宫疾恙方甚,仓卒召学士郑絪等至金銮殿。中人或云:“内中商量,所立未定。”众人未对。次公遽言曰:“皇太子虽有疾,地居冢嫡,内外系心。必不得已,当立广陵王。若有异图,祸难未已。”絪等随而唱之,众议方定。

及顺宗在谅闇,外有王叔文辈操权树党,无复经制。次公与郑絪同处内廷,多所匡正。

转司勋员外郎。久之,以本官知制诰,赐紫金鱼袋,仍为学士,权知中书舍人。寻知礼部贡举,斥浮华,进贞实,不为时力所摇。真拜中书舍人,仍充史馆修撰,迁兵部侍郎、知制诰,复兼翰林学士。与郑絪善,会郑絪罢相,次公左授太子宾客,改尚书右丞,兼判户部事,拜陕、虢等州都防御观察处置等使。请蠲钱三百万,人得苏息,政闻于朝。征为兵部侍郎。选人李勣、徐有功之孙,名在黜中,次公召而谓之曰:“子之祖先,勋在王府,岂限常格。”并优秩而遣之。改尚书左丞,恩顾颇厚。上方命为相,已命翰林学士王涯草诏。时淮夷宿兵岁久,次公累疏请罢。会有捷书至,相诏方出,宪宗令追之。遂出为淮南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兼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

元和十三年十月,受代归朝,道次病卒。赠太子少保,年六十六,谥曰敬。次公自少入仕,历大寮,节操趋尚,始终如一,为众推重。

子洙,登进士第,尚宪宗女临真公主。累官至给事中、驸马都尉、工部侍郎。

郑絪,字文明。父羡,池州刺史。絪少有奇志,好学,善属文。大历中,有儒学高名如张参、蒋乂、杨绾、常衮,皆相知重。絪擢进士第,登宏词科,授秘书省校书郎、鄠县尉。张延赏镇西川,辟为书记,入除补阙、起居郎,兼史职。无几,擢为翰林,转司勋员外郎、知制诰。德宗朝,在内职十三年,小心兢谦,上遇之颇厚。

贞元末,德宗晏驾,顺宗初即位,遗诏不时宣下。絪与同列卫次公密申正论,中人不敢违。及王伾、王叔文朋党擅权之际,絪又能守道中立。宪宗监国,迁中书舍人,依前学士。俄拜中书侍郎、平章事,加集贤殿大学士,转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

宪宗初,励精求理,絪与杜黄裳同当国柄。黄裳多所关决,首建议诛惠琳、斩刘辟及他制置。絪谦默多无所事,由是贬秩为太子宾客。出为岭南节度观察等使、广州刺史、检校礼部尚书。以廉政称。为工部尚书,转太常卿,又为同州刺史、长春宫使,改东都留守。入历兵部尚书,旋为河中节度使。太和二年,入为御史大夫、检校左仆射、兼太子少保。

絪以文学进,恬淡,践历华显,出入中外者逾四十年。所居虽无赫奕之称,而守道敦笃,耽悦坟典,与当时博闻好古之士,为讲论名理之游,时人皆仰其耆德焉。及文宗即位,以年力衰耄,累表陈乞,遂以太子太傅致仕。三年十月卒,年七十八,赠司空,谥曰宣。子祗德。

祗德子颢,登进士第,始绶弘文馆校书。迁右拾遗、内供奉,诏授银青光禄大夫,迁起居郎。尚宣宗女万寿公主,拜驸马都尉。历尚书郎、给事中、礼部侍郎。典贡士二年,振拔滞才,至今称之。迁刑部、吏部侍郎。大中十三年,检校礼部尚书、河南尹。

颢居戚里,有器度。大中时,恩泽无对。及宣宗弃代,追感恩遇,尝为诗序曰:“去年寿昌节,赴麟德殿上寿,回憩于长兴里第。昏然昼寝,梦与十数人纳凉于别馆。馆宇萧洒,相与联句。予为数联,同游甚称赏。既寤,不全记诸联,唯省十字云‘石门雾露白,玉殿莓苔青’,乃书之于楹。私怪语不祥,不敢言于人。不数日,宣宗不豫,废朝会,及宫车上仙,方悟其事。追惟顾遇,续石门之句为十韵云:‘间岁流虹节,归轩出禁扃。奔波陶畏景,萧洒梦殊庭。境象非曾到,崇严昔未经。日车乌敛翼,风动鹤飘翎。异苑人争集,凉台笔不停。石门雾露白,玉殿莓苔青。若匪灾先兆,何当思入冥。御鑢虚仗马,华盖负云亭。白日成千古,金滕閟九龄。小臣哀绝笔,湖上泣青萍。’”未几,颢亦卒。

韦处厚,字德载,京兆人。父万,监察御史,为荆南节度参谋。处厚本名淳,避宪宗讳,改名处厚。幼有至性,事继母以孝闻。居父母忧,庐于墓次。既免丧,游长安。通《五经》,博览史籍,而文思赡逸。

元和初,登进士第,应贤良方正,擢居异等,授秘书省校书郎。裴垍以宰相监修国史,奏以本官充直馆,改咸阳县尉,迁右拾遗,并兼史职。修《德宗实录》五十卷上之,时称信史。转左补阙、礼部考功二员外。早为宰相韦贯之所重,时贯之以议兵不合旨出官,处厚坐友善,出为开州刺史。入拜户部郎中,俄以本官知制诰。穆宗以其学有师法,召入翰林,为侍讲学士,换谏议大夫,改中书舍人,侍讲如故。

时张平叔以便佞诙谐,他门捷进,自京兆少尹为鸿胪卿、判度支,不数月,宣授户部侍郎。平叔以征利中穆宗意,欲希大任。以榷盐旧法,为弊年深,欲官自粜盐,可富国强兵,劝农积货,疏利害十八条。诏下其奏,令公卿议。处厚抗论不可,以平叔条奏不周,经虑未尽,以为利者返害,为简者至烦,乃取其条目尤不可者,发十难以诘之。时平叔倾巧有恩,自谓言无不允。及处厚条件驳奏,穆宗称善,令示平叔。平叔词屈无以答,其事遂寝。

处厚以幼主荒怠,不亲政务,既居纳诲之地,宜有以启导性灵,乃铨择经义雅言,以类相从,为二十卷,谓之《六经法言》,献之。锡以缯帛银器,仍赐金紫。以《宪宗实录》未成,诏处厚与路随兼充史馆修撰。实录未成,许二人分日入内,仍放常参。处厚俄又权兵部侍郎。

敬宗嗣位,李逢吉用事,素恶李绅,乃构成其罪,祸将不测。处厚与绅皆以孤进,同年进士,心颇伤之,乃上疏曰:

臣窃闻朋党议论,以李绅贬黜尚轻。臣受恩至深,职备顾问,事关圣德,不合不言。绅先朝奖用,擢在翰林,无过可书,无罪可戮。今群党得志,谗嫉大兴。询于人情,皆甚叹骇。《诗》云:“萋兮菲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太甚。”又曰:“谗言罔极,交乱四国。”自古帝王,未有远君子近小人而致太平者。古人云:“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李绅是前朝任使,纵有罪愆,犹宜洗衅涤瑕,念旧忘过,以成无改之美。今逢吉门下故吏,遍满朝行,侵毁加诬,何词不有?所贬如此,犹为太轻。盖曾参有投杼之疑,先师有拾尘之戒。伏望陛下断自圣虑,不惑奸邪,则天下幸甚!建中之初,山东向化,只缘宰相朋党,上负朝廷。杨炎为元载复雠,卢杞为刘晏报怨,兵连祸结,天下不平。伏乞圣明,察臣愚恳。

帝悟其事,绅得减死,贬端州司马。

处厚正拜兵部侍郎,谢恩于思政殿。时昭愍狂恣,屡出畋游。每月坐朝不三四日。处厚因谢,从容奏曰:“臣有大罪,伏乞面首。”帝曰:“何也?”处厚对曰:“臣前为谏官,不能先朝死谏,纵先圣好畋及色,以至不寿,臣合当诛。然所以不死谏者,亦为陛下此时在春宫,年已十五。今则陛下皇子始一岁矣,臣安得更避死亡之诛?”上深感悟其意,赐锦彩一百匹、银器四事。

宝历元年四月,群臣上尊号,御殿受册肆赦。李逢吉以李绅之故,所撰赦文但云左降官已经量移者与量移,不言未量移者,盖欲绅不受恩例。处厚上疏曰:“伏见赦文节目中,左降官有不该恩泽者。在宥之体,有所未弘。臣闻物议皆言逢吉恐李绅量移,故有此节。若如此,则应是近年流贬官,因李绅一人皆不得量移。事体至大,岂敢不言?李绅先朝奖任,曾在内廷,自经贬官,未蒙恩宥。古人云:‘人君当记人之功,忘人之过。’管仲拘囚,齐桓举为国相;冶长缧绁,仲尼选为密亲。有罪犹宜涤荡,无辜岂可终累?况鸿名大号,册礼重仪,天地百灵之所鉴临,亿兆八纮之所瞻戴。恩泽不广,实非所宜。臣与逢吉素无雠嫌,与李绅本非亲党,所论者全大体,所陈者在至公,伏乞圣慈察臣肝胆。倘蒙允许,仍望宣付宰臣,应近年左降官,并编入赦条,令准旧例,得量移近处。”帝览奏其事,乃追改赦文,绅方沾恩例。处厚为翰林承旨学士,每立视草,惬会圣旨。常奉急命于宣州征鹰鸷及杨、益、两浙索奇文绫锦,皆抗疏不奉命,且引前时赦书为证,帝皆可其奏。

宝历季年,急变中起。文宗底绥内难,诏命将降,未有所定。处厚闻难奔赴,昌言曰:“《春秋》之法,大义灭亲,内恶必书,以明逆顺。正名讨罪,于义何嫌?安可依违,有所避讳!”遂奉籓教行焉。是夕,诏命制置及践祚礼仪,不暇责所司,皆出于处厚之议。及礼行之后,皆叶旧章。以佐命功,旋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加银青光禄大夫,进爵灵昌郡公。处厚在相位,务在济时,不为身计。中外补授,咸得其宜。

初,贞元中,宰相齐抗奏减冗员,罢诸州别驾,其在京百司,当入别驾者,多处之朝列。元和以来,两河用兵,偏裨立功者,往往擢在周行。率以储采王官杂补之,皆盛服趋朝,硃紫填拥。久次当进,及受代闲居者,常数十人,趋中书及宰相私第,摩肩候谒,繁于辞语。及处厚秉政,复奏置六雄、十望、十紧、三十四州别驾以处之。而清流不杂,朝政清肃。

文宗勤于听政,然浮于决断,宰相奏事得请,往往中变。处厚常独论奏曰:“陛下不以臣等不肖,用为宰相,参议大政。凡有奏请,初蒙听纳,寻易圣怀。若出自宸衷,即示臣等不信;若出于横议,臣等何名鼎司?且裴度元勋宿德,历辅四朝,孜孜竭诚,人望所属,陛下固宜亲重。窦易直良厚,忠事先朝,陛下固当委信。微臣才薄,首蒙陛下擢用,非出他门,言既不从,臣宜先退。”即趋下再拜陈乞。上矍然曰:“何至此耶!卿之志业,朕素自知,登庸作辅,百职斯举。纵朕有所失,安可遽辞,以彰吾薄德?”处厚谢之而去,出延英门,复令召还。谓曰:“凡卿所欲言,并宜启论。”处厚因对彰善瘅恶,归之法制,凡数百言。又裴度勋高望重,为人尽心切直,宜久任,可壮国威。帝皆听纳。自是宰臣敷奏,人不敢横议。

俄而沧州李同捷叛,朝廷加兵。魏博史宪诚,中怀向背,裴度以宿旧自任,待宪诚于不疑。尝遣亲吏请事至中书。处厚谓曰:“晋公以百口于上前保尔使主,处厚则不然,但仰俟所为,自有朝典耳。”宪诚闻之大惧,自此输竭,竟有功于沧州。又尝以理财制用为国之本,撰《太和国计》二十卷以献。李载义累破沧、镇两军,兵士每有俘执,多遣刳剔。处厚以书喻之,载义深然其旨。自此沧、镇所获生口,配隶远地,前后全活数百千人。

处厚居家循易,如不克任。至于廷诤敷启,及驭辖待胥吏,劲确嶷然不可夺。质状非魁伟,如甚懦者;而庶僚请事,畏惕相顾,虽与语移晷,不敢私谒。急于用才,酷嗜文学。尝病前古有以浮议坐废者,故推择群材,往往弃瑕录用,亦为时所讥。雅信释氏因果,晚年尤甚。聚书逾万卷,多手自刊校。奉诏修《元和实录》,未绝笔,其统例取舍,皆处厚创起焉。太和二年十二月,因延英奏对,造膝之际,忽奏“臣病作”,遽退。文宗命中官扶出,归第一夕而卒,年五十六,赠司空。

处厚当国柄二周岁,启沃之谋,颇协时誉,咸共惜之。

崔群,字敦诗,清河武城人,山东著姓。十九登进士第,又制策登科,授秘书省校书郎,累迁右补阙。元和初,召为翰林学士,历中书舍人。群在内职,常以谠言正论闻于时。宪宗嘉赏,降宣旨云:“自今后学士进状,并取崔群连署,然后进来。”群以禁密之司,动为故事,自尔学士或恶直丑正,则其下学士无由上言。群坚不奉诏,三疏论奏方允。

元和七年,惠昭太子薨,穆宗时为遂王,宪宗以澧王居长,又多内助,将建储贰,命群与澧王作让表。群上言曰:“大凡己合当之,则有陈让之仪;己不合当,因何遽有让表?今遂王嫡长,所宜正位青宫。”竟从其奏。时魏博节度使田季安进绢五千匹,充助修开业寺。群以为事实无名,体尤不可,请止其所进。群前后所论多惬旨,无不听纳。迁礼部侍郎,选拔才行,咸为公当。转户部侍郎。

二年七月,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四年,诛李师道,上顾谓宰臣曰:“李师古虽自袭祖父,然朝廷待之始终。其妻于师道即嫂叔也,虽云逆族,若量罪轻重,亦宜降等。又李宗奭虽抵严宪,其情比之大逆,亦有不同。其妻士族也,今其子女俱在掖廷,于法皆似稍深。卿等留意否?”群对曰:“圣情仁恻,罪止元凶。其妻近属,倘获宽宥,实合弘煦之道。”于是师古妻裴氏、女宜娘,诏出于邓州安置。宗奭妻韦氏及男女,先没掖廷,并释放;其奴婢、资货皆复赐之。又盐铁福建院官权长孺坐赃,诏付京兆府决杀。长孺母刘氏求哀于宰相,群因入对言之。宪宗愍其母耄年,乃曰:“朕将屈法赦长孺何如?”群曰:“陛下仁恻即赦之,当速令中使宣谕。如待正敕,即无及也。”长孺竟得免死长流。群之启奏平恕,多此类也。

时宪宗急于荡寇,颇奖聚敛之臣。故籓府由是希旨,往往捃拾,目为进奉。处州刺史苗稷进羡余钱七千贯,群议以为违诏,受之则失信于天下,请却赐本州,代贫下租税。时论美之。

度支使皇甫镈阴结权幸,以求宰相,群累疏其奸邪。尝因对面论,语及天宝、开元中事,群曰:“安危在出令,存亡系所任。玄宗用姚崇、宋璟、张九龄、韩休、李元纮、杜暹则理;用林甫、杨国忠则乱。人皆以天宝十五年禄山自范阳起兵,是理乱分时,臣以为开元二十年罢贤相张九龄,专任奸臣李林甫,理乱自此已分矣。用人得失,所系非小。”词意激切,左右为之感动。镈深恨之。而宪宗终用镈为宰相。无何,群臣议上尊号,皇甫镈欲加“孝德”两字,群曰:“有睿圣,则孝德在其中矣。”竟为镈所构。宪宗不乐,出为湖南观察都团练使。

穆宗即位,征拜吏部侍郎,召见别殿,谓群曰:“我升储位,知卿为羽翼。”群曰:“先帝之意,元在陛下。顷者授陛下淮西节度使,臣奉命草制,且曰:‘能辨南阳之牍,允符东海之贵。’若不知先帝深旨,臣岂敢轻言?”数日,拜御史中丞。浃旬,授检校兵部尚书,兼徐州刺史、武宁军节度、徐泗濠观察等使。

初,幽、镇逆命,诏授沂州刺史王智兴为武宁军节度副使,领徐州兵讨伐。群以智兴早得士心,表请因授智兴旄钺,竟寝不报。智兴自河北回戈,城内皆是父兄,开关延入,群为智兴所逐。朝廷坐其失守,授秘书监,分司东都。未几,改华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复改宣州刺史、歙池等州都团练观察等使,征拜兵部尚书。久之,改检校吏部尚书、江陵尹、荆南节度观察使。逾岁,改检校右仆射,兼太常卿。太和五年,拜检校左仆射,兼吏部尚书。六年八月卒,年六十一,册赠司空。

群有冲识精裁,为时贤相。清议以俭素之节,其终不及厥初。群年未冠举进士,陆贽知举,访于梁肃,议其登第有才行者,肃曰:“崔群虽少年,他日必至公辅。”果如其言。

群弟于,登进士,官至郎署,有令名。

子充,亦以文学进,历三署,终东都留守。

路随,字南式,其先阳平人。高祖节,高宗朝为越王府东阁祭酒。曾祖惟恕,官至睦州刺史。祖俊之,仕终太子通事舍人。

父泌,字安期,少好学,通《五经》,尤嗜《诗》、《易》、《左氏春秋》,能讽其章句,皆究深旨。博涉史传,工五言诗。性端亮寡言,以孝悌闻于宗族。建中末,以长安尉从调,举李益、韦绶等书判同居高第,泌授城门郎。属德宗违难奉天,泌时在京师,弃妻子潜诣行在所。又从幸梁州,排溃军而出,再为流矢所中,裂裳濡血。以策说浑瑊,瑊深重之,辟为从事。瑊讨怀光,累奏为副元帅判官、检校户部郎中、兼御史中丞。河中平,随瑊与吐蕃会盟于平凉,因劫盟陷蕃。在绝域累年,栖心于释氏之教,为赞普所重,待以宾礼,卒于戎鹿。

贞元十九年,吐蕃遗边将书求和。随哀泣上疏,愿允其请。表三上,德宗命中使谕旨。朝廷惩其宿诈,俟更要于后信,讫数岁不报。元和中,蕃使复款塞,随复五献封章,请修和好。又上书于宰执哀诉。裴垍、李籓皆协力敷奏,宪宗可之。命祠部郎中徐复报聘,乃特于诏中疏平凉陷蕃者名氏,令归中国。吐蕃因复等还,遣使来朝。遂以泌及郑叔矩之丧与铭及遗录至,朝野伤叹。宪宗悯之,赠绛州刺史,赐绢二百匹。至葬日,委所在官给丧事。泌累赠太子少保。

泌陷蕃之岁,随方在孩提;后稍长成,知父在蕃,乃日夜啼号,坐必西向,馔不食肉,母氏言其形貌肖先君,遂终身不照镜。后以通经调授润州参军,为李锜所困。使知市事,随翛然坐市中,一不介意。韦夏卿为东都留守,闻而辟之,由是声名日振。元和五年,边吏以讣至。随居丧,益以孝闻。服阕,擢拜左补阙。

会李绛讽上纳谏,宪宗皇帝曰:“谏官路随、韦处厚章疏相继,朕常深用其言。”自是识者敬伏焉。俄迁起居郎,转司勋员外郎。自补阙至司勋员外,皆充史馆修撰。穆宗即位,迁司勋郎中,赐绯鱼袋。与韦处厚同入翰林为侍讲学士。采三代皇王兴衰,著《六经法言》二十卷奏之。拜谏议大夫,依前侍讲学士。将修《宪宗实录》,复命兼充史职。敬宗登极,拜中书舍人、翰林学士,仍赐紫。有以金帛谢除制者,必叱而却之曰:“吾以公事接私财耶?”终无所纳。文宗即位,韦处厚入相,随代为承旨,转兵部侍郎、知制诰。太和二年,处厚薨,随代为相,拜中书侍郎,加监修国史。初,韩愈撰《顺宗实录》,说禁中事颇切直内官恶之,往往于上前言其不实,累朝有诏改修。及随进《宪宗实录》后,文宗复令改正永贞时事,随奏曰:

臣昨面奉圣旨,以《顺宗实录》颇非详实,委臣等重加刊正,毕日闻奏。臣自奉宣命,取史本欲加笔削。近见卫尉卿周居巢、谏议大夫王彦威、给事中李固言、史官苏景胤等各上章疏,具陈刊改非甚便宜。又闻班行如此议论颇众。臣伏以史册之作,劝诫所存,事有当书,理宜归实。匹夫美恶尚不可诬,人君得失无容虚载。圣旨以前件《实录》记贞元末数事,稍非摭实,盖出传闻,审知差舛,便令刊正。顷因坐日,屡形圣言,通计前后,至于数四。臣及宗闵、僧孺亦以永贞已来,岁月至近,禁中行事,在外固难详知。陛下所言,皆是接于耳目。既闻乖谬,因述古今,引前史直不疑盗嫂之言,及第五伦挝公之说,皆多此比类,难尽信书。所冀睿鉴详于听言,深宫慎于行事。持此比类,上开聪明,特蒙降察,稍恕前谬。由是近垂宣命,令有改修。

臣等伏以贞观已来,累朝实录有经重撰,不敢固辞。但欲粗删深误,亦固尽存诸说。宗闵、僧孺相与商量,缘此书成于韩愈,今史官李汉、蒋系皆愈之子婿,若遣参撰,或致私嫌。以臣既职监修,盍令详正,及经奏请,事遂施行。今者庶僚竞言,不知本起,表章交奏,似有他疑。臣虽至昧,容非自请。既迫群议,辄冒上闻。纵臣果获修成,必惧终为时累。且韩愈所书,亦非己出,元和之后,已是相循。纵其密亲,岂害公理?使归本职,实谓正名。其《实录》伏望条示旧记最错误者,宣付史官,委之修定。则冀圣祖垂休,永无惭于传信。下臣非据,获减戾于侵官。彰清朝立政之方,表公器不私之义。流言自弭,时论攸宜。

诏曰:“其《实录》中所书德宗、顺宗朝禁中事,寻访根柢,盖起谬传,谅非信史。宜令史官详正刊去,其他不要更修。余依所奏。”

四年,转门下侍郎,加崇文馆大学士。七年,兼太子太师,备礼册拜。表上史官所修宪宗穆宗《实录》。八年,辞疾,不得谢。会李德裕连贬至袁州长史,随不署奏状,始为郑注所忌。九年四月,拜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润州刺史、镇海军节度、浙江西道观察等使。

太和九年七月,遘疾于路,薨于扬子江之中流,年六十。册赠太保,谥曰贞。

随有学行大度,为谏官能直言,在内廷匡益。自宝历初为承旨学士,即参大政矣。后十五年在相位。宗闵、德裕朋党交兴,攘臂于其间;李训、郑注始终奸诈,接武于其后。而随藏器韬光,隆污一致,可谓得君子中庸而常居之也。

史臣曰:卫次公、郑絪、韦处厚、崔群、路随等,皆以文学饰身,致位崇极。兼之忠谠,垂名简书,兹实有足多也。絪有其位,有其时,怀独善之谋,晦众济之道,左迁非不幸也。次公因献捷之书,辍已成之诏,命也夫。处厚危言切议,振士友之急,称同列之善,君子哉!

赞曰:卫、郑、韦、路,兼之博陵。文学政事,为时所称。


译文

韦处厚字德载,京兆人。父韦万,监察御史,为荆南节度使参谋。韦处厚本名淳,因避宪宗讳,改名处厚。幼小即品性优良,侍奉继母以孝顺闻名。父母亡故,设庐于墓侧守丧。丧期满,游长安。通晓《五经》,博览史籍,而文思丰富奔放。元和初,登进士第,应贤良方正科试,以优等录取,授秘书省校书郎。裴土自以宰相衔监修国史,奏请韦处厚以本官充任。

后改任咸阳县尉,升为右拾遗,同时兼任史职。修撰《德宗实录》五十卷进献,当时被誉为信史。转任左补阙、礼部考功二员外。早被宰相韦贯之看重,此时韦贯之因军事主张不合圣旨而出朝任职,韦处厚同他相友善即受牵连,出任开州刺史。后入朝拜户部郎中,随即以本官知制诰。穆宗因其学有师法,召入翰林,为侍讲学士,又换任谏议大夫,改任中书舍人,仍为皇上侍讲如故。

当时张平叔凭着谗谀诙谐,由旁门歪道迅速擢升,由京兆少尹做了鸿胪卿、判度支,不数月,宣诏授户部侍郎。张平叔以征利有方使穆宗中意,希冀被重用。他认为原有盐专卖法年久弊深,欲转为官府自卖,可富国强兵,劝勉农事,积蓄资财,便上疏十八条陈说利害。诏命下发其奏疏,令公卿计议。韦处厚坚决反对,认为张平叔所奏条目不周到,未经慎重考虑,以为有利的结果有害,以为简便的其实最麻烦,并取其条目中最不可行的,提出十个疑点来诘难他。此时张平叔狡诈乖巧颇得恩宠,自以为皇上对他言无不从。及至韦处厚逐条逐件驳奏,穆宗认为有理,命将韦处厚的奏书下示张平叔,张平叔理屈词穷无话可答,奏请之事便作罢。

韦处厚因幼主好乐懈怠,不亲理政务,自己既处纳听诲君之位,当设法启发开导皇上性灵,便择编经义雅言,按类分列,编为二十卷,名为《六经法言》,进呈皇上。皇上赠以缯帛银器,并赐紫服金鱼袋。因《宪宗实录》尚未写成,诏令韦处厚与路随兼任史馆修撰。实录未成,准许二人分日入宫,仍定时放参。韦处厚随即又代理兵部侍郎。

敬宗嗣位,李逢吉执政,他一向嫉恨李绅,便构织罪名,李绅将遭不测之祸。韦处厚与李绅皆由孤身仕进,同年得中进士,他内心颇为伤感,便上疏道:

“臣私下闻朋党议论,认为李绅贬黜尚轻。臣受恩至深,职备顾问,事关圣听,不应不言。李绅为先朝奖用,擢拔在翰林,无过失可书,无罪孽可戮。今群党得志,谗嫉大兴。若问人心,皆甚惊骇。《诗》云:‘彩丝交织,成此贝纹绣锦。诬人之徒,行事犹已太过。’又曰:‘谗人无所不为,扰乱四方国家。’自古帝王,从无排斥君子、亲近小人而导致天下太平之事。古人云:‘三年不改其父法则,可谓孝顺。’李绅原是先朝奖掖任用,纵有罪过,犹应消除仇隙洗净瑕污,念记旧情忘却过失,以助其养成无改父道之美德。现今原李逢吉门下属吏,遍布朝中,诽谤诬陷,何词不有?如此贬谪,尚嫌太轻。从前曾参遭使其母投杼之杀人嫌疑,先师孔子有勿如颜渊饭中拾尘之训诫。臣俯首恳望陛下圣虑自断,不惑于奸邪,则天下幸甚!建中之初,山东归顺,只因宰相营私结党,上负朝廷,故人杨炎为元载复仇,卢杞为刘晏报怨,兵连祸结,天下不平。伏乞圣明,察臣愚忠。”

皇上省悟此事,李绅得以免死,贬为端州司马。

韦处厚正式拜兵部侍郎,谢恩于思政殿。当时昭愍皇帝狂放恣肆,经常出外狩猎游玩,每月坐朝不过三四日,韦处厚趁谢恩之机从容启奏道:“臣有大罪,伏乞当面自首。”皇上问:“何事?”韦处厚回答道:“臣先前为官,先朝时不能冒死相谏,纵容先圣贪恋狩猎及美色,以致不能长寿,臣罪当诛。然而之所以不能死谏,也因陛下此时在东宫,年已十五。现在陛下皇子才满一岁,臣怎能再逃避死亡之诛呢?”皇上深悟其意颇为感动,赐锦彩一百匹、银器四套。

宝历元年(825)四月,群臣奏献皇帝尊号,皇上在御殿受册实行大赦。李逢吉因嫉恨李绅之故,所撰赦文只说谪贬之官已经酌情调近者予以量移,而不提先前未量移者,企图不让李绅受到恩赦。韦处厚上疏道:“臣俯首见赦文条目中,谪贬之官有不该享受恩泽的。以圣上宽赦之本意,便有所不及。臣闻听舆论皆言李逢吉惟恐李绅受恩量移,故有此条。若如此,则应是近年贬谪流放之官员,因李绅一人之故皆不得量移。事关重大,岂敢不言?李绅乃先朝奖用,曾在内廷任职,自遭贬谪,未蒙恩赦。古人云:‘人君当记人之功,忘人之过。’管仲曾被拘囚,齐桓公用他为国相;公冶长曾陷牢狱,孔仲尼选他当女婿。有罪者犹应涤荡其罪,无辜者岂可终生受累?何况圣上享鸿名大号,册赦之礼乃重大仪式,为天地百神所鉴临,亿兆八极所瞻戴,若恩泽不广施,确实不合适。臣与李逢吉素无仇隙,与李绅本非亲戚,之所以议论是为顾全大局,之所以陈述出自一片公心。伏乞圣慈察臣肝胆,倘蒙允许,仍望宣令宰臣,应将近年谪贬之官,一并编入赦令条目,使其得依旧例,获赦量移近处。”皇上览毕奏疏,深悟所言事理,于是追令改写赦文,李绅才得依例沾恩。韦处厚任翰林承旨学士,每起草诏书,均能准确领会圣上旨意。曾奉急命往宣州征收鹰鸷及向扬、益、两浙索取奇纹绫绵,韦处厚皆上疏拒不受命,而且引用先前赦书为证据,皇上均准其奏。

宝历末年,宫中突生事变,文宗平定内难,欲降诏命,却犹豫不定。韦处厚闻难奔赴朝中,直言启奏道:“《春秋》之法,大义灭亲,内恶必书,以明逆顺。讨伐罪逆名正言顺,合乎大义有何疑惑?怎能迟疑不决,有所避讳!”于是按对藩王的方式处置。当晚,诏命制置及登极礼仪,来不及责成主管官署办理,均依照韦处厚的主张。及至礼仪进行,同原定法规完全符合。韦处厚因佐诏命之功,随即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加银青光禄大夫,晋爵灵昌郡公。

韦处厚任宰相,致力于匡时救世,从不为自身打算。无论在朝内或朝外、补官或正授,均能名副其实。当初,贞元间宰相齐抗奏减冗员,罢免诸州别驾,而那些在京师各署衙中当入别驾官职的,却多处朝官之列。元和以来,两河用兵,将佐中立功者,往往擢升到大的官署,大都以皇上或太子属官之职杂乱补授,皆盛服趋朝,朱衣紫服挤满朝堂。久候当进及代职闲居者,常常数十人奔赴中书省署及宰相私宅,摩肩接踵地等候谒见,繁辞碎语无止无休。及至韦处厚秉政,先后奏请设置六雄、十望、十紧、三十四州别驾以安排这些人员,而不与正员相混杂,朝政得以整肃。

文宗勤于听政,却轻于决断,宰相奏事得旨,诏命往往中途改变。韦处厚曾独自上奏论说:“陛下不因臣等不肖,用臣等为宰相,参议大政。凡有奏请,初蒙圣上听纳,随即又改变圣旨。若确出陛下之意,则表明臣等不可信任,若出于朝官妄加非议,臣等在朝中有何威信?再说裴度乃德高望重之元勋,历辅四朝大政,孜孜不倦竭尽忠诚,民望所归,陛下本应亲近器重。窦易直善良宽厚,在先朝为臣忠心耿耿,陛下理当依赖信任。微臣才力薄弱,首次蒙陛下擢拔重用,并非由他门旁道入朝,所言既不可听纳,臣当先自辞职。”随即退下再拜陈说乞准。皇上忙道:“何以至此呢!卿之志向才干,朕素来知晓,自登相位辅政以来,朝廷百官俱能尽职。纵然朕有失误,怎可立即辞职,以显得我薄德呢?”韦处厚谢恩而去,出了延英门,皇上又下令召回,对他说:“凡卿欲说之话,应全都说出来。”于是韦处厚奏论扬善惩恶、健全法制的主张,共数百言;又说裴度勋高望重,为人尽心正直,宜久任宰相,可壮国威。皇上尽皆听纳。从此宰相奏事,朝官不敢妄加非议。

不久沧州李同捷叛乱,朝廷发兵征讨。魏博史宪诚暗怀悖心,裴度以为是老臣负气任性,对他毫不怀疑。史宪诚曾有事派亲信至中书省请示,韦处厚令来人传话:“晋公苦口婆心在皇上面前保荐你为皇上之使,我却不这样,只仰候你有所作为,自有朝典决定奖惩。”史宪诚听到这话大为恐惧,从此谒诚效忠,居然为剿灭沧州之乱立下功劳。韦处厚又因理财制用为治国之本,撰写《大和国计》二十卷献给朝廷。李载义屡破沧州、镇州两处叛军,每有被俘兵士,多剖胸剔肉加以杀戮。韦处厚致书说理,李载义深表赞同。从此沧州、镇州所获生俘,皆流放远地服役,前后保全了数百上千人的性命。

韦处厚生活上随意简朴,似乎不会理家。至于在朝廷陈奏论争,以及管理府署对待属员,则气度巍然势不可夺。他形貌并不魁伟,而且似乎很懦弱,可是僚属请示职事,皆畏惧警惕你我相顾,即使同他谈话时间很长,也不敢向他谈及私事。韦处厚急于启用人才,酷爱文学,古时有因空发议论而废弃了才学的人,他对此深深惋惜,故推荐选拔众多人才,往往不计其缺点而录用,也遭到人们的非议。韦处厚颇信佛家因果轮回之说,晚年尤甚。奉诏修撰《元和实录》,未能撰写完毕,此书体例及内容取舍,皆韦处厚创立。大和二年(828)十二月,至延英殿奏对,临近皇上膝下时,忽奏“臣病发作”,立即退下。文宗命太监将他扶出归宅,只过了一夜便去世,年五十六,追赠司空。韦处厚执掌朝政大权二周岁,竭诚进献之谋略,颇受人们称誉,对他的去世都很惋惜。

崔群字敦诗,清河武城人,为山东大姓。十九岁登进士第,又应制策试登科,授秘书省校书郎,屡次升迁至右补阙。元和初,召为翰林学士,历任中书舍人。崔群在朝内奉职,常以直言正论闻名于当时。宪宗嘉奖他,降诏宣旨道:“从今以后学士进呈奏状,须同时取崔群之署名,然后呈来。”崔群认为宫禁之举措动辄成为定规,从此学士中有厌恶毁谤正直者,则其下之学士无法向上投诉。因而坚持不遵奉此诏,再三上疏奏论皇上方才应允。

元和七年(812),惠昭太子薨,穆宗当时为遂王,宪宗认为澧王年纪居长,又多内助,欲立遂王为皇位继承人,命崔群替澧王做辞让表。崔群上奏道:“大抵己身当受此位,才有表示辞让之仪礼;己身不当受,因何而有让表?现今遂王嫡生居长,当居东宫正位。”宪宗最终听从其奏。那时魏博节度使田季安进绢五千匹,用以助修开业寺。崔群认为师出无名,于理尤为不当,遂奏请制止其进献。崔群前后奏议多合圣意,皇上无不听纳。升迁礼部侍郎,选拔才德之士,均公允恰当。调任户部侍郎。

元和十二年(817),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四年(819),诛李师道,皇上当面对宰臣们说:“李师古虽从承袭其祖、父爵位入仕,然而朝廷待他始终不错。其妻与李师道即嫂叔关系,虽说系逆党家族,若量罪之轻重,也只应降低等级。又李宗..虽抗拒朝廷,其情节比之大逆亦有不同。其妻乃士族女,今与其子女俱押在掖廷,以法量之似乎都稍过重。众卿留意此事否?”崔群答道:“圣上仁慈恻隐,罪罚限于元凶。其妻及近亲倘获宽赦,确实合乎宽宏和煦之道。”于是李师古之妻裴氏、女宜娘,诏令出京至邓州安置。李宗..之妻韦氏及合府男女先押在掖廷,一概释放,其奴婢、资财又都赐还给他们。又盐铁福建院官权长儒因赃获罪,诏令交付京兆府处决,权长儒之母刘氏向宰相哀求,崔群因而入朝奏论此事。宪宗怜悯其母当耄耋之年,便说道:“朕将枉法赦免权长儒,如何?”崔群道:“陛下出于仁慈恻隐便赦免他,当速令中使宣谕。如等待正常赦免,那就来不及了。”权长儒竟获免死而流放远地。崔群之启奏平和宽恕,多似此类。

当时宪宗急于扫荡盗寇,对能为朝廷聚财敛资之臣大加奖掖,故藩镇州府因此迎合朝廷意旨,往往搜求聚敛,号称进奉。虞州刺史苗稷进奉羡余钱七千贯,崔群认为违诏,若受之则失信于天下,奏请还赐本州,替代贫民租税。一时受到舆论赞扬。

度支使皇甫钅甫寸暗地交结权要宠贵,以求宰相之位。崔群屡次上疏奏其奸邪,因此曾对皇上面论,语及开元、天宝间事,崔群道:“安危在于出令,存亡系于所任。玄宗用姚崇、宋王景、张九龄、韩休、李元..、杜暹则治,用李林甫、杨国忠则乱。人们皆认为天宝十五年(756)安禄山自范阳起兵,是治乱之分界,臣认为开元二十年(732)罢免贤相张九龄,专任奸臣李林甫,治乱自此已划分。用人得失,所关非小。”词意激切,朝臣为之感动,皇甫钅甫寸深恨于他,而宪宗最终仍用皇甫钅甫寸为宰相。不久,群臣商议为皇上进奉尊号,皇甫钅甫寸主张加“孝德”两字,崔群道:“有睿智圣明则孝德便在其中了。”竟遭皇甫钅甫寸构织罪名,宪宗不乐,令崔群出任湖南观察都团练使。

穆宗即位,征崔群入朝拜吏部侍郎,于别殿召见,对崔群说:“我升皇储之位,知道是卿相助。”崔群道:“先帝之意,本来便在陛下。随即授陛下淮西节度使,臣奉命起草诏书,也说:‘能辨识南阳之文牍,预测东海之华贵。’若不知先帝深意,臣岂敢轻率出言?”数日后,拜御史中丞。十日后,授检校兵部尚书,兼徐州刺史、武宁军节度使、徐泗濠观察使等职。当初,幽州、镇州背逆朝廷,诏令授沂州刺史王智兴为武宁军节度副使,率领徐州兵前去讨伐。崔群认为王智兴早得军心,便上表奏请授王智兴旄钺,谁知奏表被搁置不报。王智兴从河北回兵,城内皆是父兄,开关迎入,于是崔群被王智兴驱逐。朝廷因其失守而问罪,贬为秘书监,分任东都。没多久,改授华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又改授宣州刺史、歙池等州都团练观察使等职,征拜兵部尚书。许久以后,改授检校吏部尚书、江陵尹、荆南节度观察使。一年后,改授检校右仆射,兼太常卿。大和五年(831),拜检校左仆射,兼吏部尚书。大和六年(832)八月去世,年六十一,册赠司空。

崔群见识超常精于决断,为当世贤相,但公允地说其节俭素朴之操守,晚年不如当初。崔群年未及冠即应举进士,陆贽闻知,前去询问梁肃,议及那些有才学品行的登第者,梁肃道:“崔群虽年少,他日必定官至公辅。”事实果如其言。